从祖母的松鹤院出来,顺着檐廊走上数步,就到了偎雪坞。
一进偎雪坞,就瞧见院中拢共也就三四间房,四壁青砖高墙,除了她们进来的这个门,另在左侧开了个小巧的葫芦洞门。
葫芦洞门形似葫芦,极小、窄,只可容一两人并排通过。
林稹就沿着那葫芦洞门望出去,只瞧见水磨方砖,旁有几丛苍翠芭蕉,还能望见地栽的兰草和苍柏。
草草一估,隔壁院子光宽度就是偎雪坞的三倍。
林稹瞧着,颇有些不解,好端端的两个并排的院子,怎么造得一个太大,一个太小?
思及此处,她又张望了几眼,越看越觉得这偎雪坞倒像是隔壁院子分割出来的。
林稹思及此处,指着葫芦门,笑问道:“王妈妈,这小门连的是哪处院子?也能通来偎雪坞吗?”
王妈妈便笑道:“是疏香院,馥娘、窈娘和……闰姐儿的院子。”
馥娘、窈娘和闰姐儿?约莫是二房其他小娘子?
林稹虽觉得好端端一个院子被割成两个,很是奇怪,却也没多想,只是继续打量。
偎雪坞左侧是葫芦洞门,右侧便是一堵高墙,墙角有一棵参天的大杏树,茂盛的枝桠甚至探过高墙,延伸到外头去。
林稹一时好奇,“墙外是哪里?”
王妈妈一面招呼几个健妇抬着衣箱,一面笑道:“墙外头就是隔壁人家了。韩相公家。”
相公家?林稹恍然大悟,怪不得隔壁门庭若市,车马盈门,原来是宰相家。
她既来了汴京,叔父又是御史,父亲也要科举,多少总要关心朝堂事。
林稹正要细问,却听得王妈妈笑问道:“二位小娘子可要挑一挑房间?”
这院子里拢共也就三间房,一人一间,中间的那间多半是拿来会客用。两人能挑的,无非是靠左侧小门还是靠右侧高墙。
“我先挑!”娇姐儿抢先一步。
林稹没搭理她,只是细细打量。这一看之下才意识到,因着靠墙处有一株杏树,难免有些挡光。
“我要左边这间。”
果不其然,娇姐儿挑了临葫芦小门的这间,还嘟嘟囔囔的:“从前家里全是桑树。风一吹,晚上烦也烦死了。我可不要再住在树旁边。”
王妈妈讶然挑眉:“怎么会在家里种桑树?”
“为什么不能种?家家户户都种啊。”娇姐儿很不解。
这话呛得王妈妈一时哑然。
林稹只好替两人解释:“虽说桑音同丧,在家里种桑树意头不好。可乡下地方哪顾得上这个?多种些桑树就能多收几锭蚕丝。说到底,不过是生活所迫罢了。”
她坦坦荡荡的穷,闹得王妈妈都不好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了两声,打圆场道:“是老奴不懂事。”
林稹也客气道:“湖州与汴京风俗迥异,叫妈妈见笑了。”
王妈妈眉眼便舒展了些,又笑问道:“可是大娘子住右边,二娘子住左边?”
娇姐儿正要点头,林稹偏生插话道:“可否容我和娇姐儿商量商量?”
王妈妈自然点头。
林稹就把不情不愿的娇姐儿拉到墙角,低声道:“我也想住左边那间。”
“不成!我要住左边!”娇姐儿连连摇头,“你要是也挑左边,我就告诉娘去!”
林稹便不疾不徐道:“长幼有序,你要是不让我先挑,我就告诉爹去。”
“你!你怎么这样!”娇姐儿气得跺脚。
“你要想先挑,也行。”林稹嘴角微翘,“爹上京后,娘每个月都给你零钱,这些钱我是没得拿的。你要是肯分我一半我就让你先挑。”
“不成不成。”娇姐儿心疼坏了,眉头紧皱,连连摇头,“我就剩下二十文了。”
“所以娘真的每个月都给你零钱?”
“你、你又骗我!”娇姐儿被诈得瞠目结舌。
林稹瞧见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现在,你要是不想我去爹那里揭发……”
说着,她摊开手掌,只笑盈盈望着娇姐儿。
娇姐儿憋了一肚子气,又没办法,不情不愿道:“只给你十文,你既要让我先挑,也不许去爹那里告状!”
“行吧。”林稹便点头,“一会儿安顿下来了,你记得把钱送到我手上。”
她穷到浑身只剩下一文钱了。十文虽少,也是笔进项。
娇姐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头。
见两人挑好了,王妈妈即刻遣人去安置笼箱,又指了指身后跟来的两个天青色比甲的女使,说道:“这二人一个叫枣花,一个叫芙蓉。是夫人特意遣来照顾二位小娘子的。”
那个叫芙蓉的,生得白净,此刻上前一步,笑盈盈张嘴,利落道:“奴婢芙蓉,见过大娘子、二娘子。”
枣花就显得木讷些,生得也黑瘦,站在王妈妈后头,声如蚊讷:“枣花见过二位小娘子。”
林稹便对着两人笑笑。
一旁的娇姐儿交了十文钱,这会儿正不高兴,非要赶在林稹前头选女使:“我先挑!”
不行,林稹摇头。
这是另外的价钱。
她伸手,五指微张,对着娇姐儿比了个“五”。
娇姐儿瞧见了,一时心疼钱,一时又想起娘再三叮嘱的,不能丢脸。
这要是带个黑瘦丫鬟出门,脸都丢没了。
她不情不愿点了点头,“就要芙蓉罢。”
芙蓉便站出来,笑盈盈的,“二娘子好。”又站去娇姐儿身后。
林稹就招呼道:“枣花,你跟我来。”
一行人分作两拨,各自冲着自己房间去了。
入得房中,瞧见四壁干干净净,唯最靠墙一张六足如意彩绘床,悬着藕色帐子,旁有个盝顶四抹门圆角柜,约莫是拿来放衣裳的。
再过去就是个小巧的雕花鉴台,上头搁了一面铜照子。
林稹余光扫过那铜照子,却没说什么。
临着长格眼窗的是卷云纹清漆长案,挂一幅河溪山水图,一旁摆了个青绿花觚,插着一丛含苞待放的小荷。
瞧着倒是精心,只是林稹一见房内的装扮便哑然失笑。
先不说这些家具的料子都不太好,似有些开裂,单说那帐子,隐隐绰绰的,还有些味儿没散干净,多半是库房里堆久了。
再说了,如今已是五月仲夏时分,那山水图上尽是枯枝败叶,分明是秋日。哪儿有夏天挂秋日山水图的?
要么是库房里没合适的画了,要么是不上心。
只是自家前来投奔,人家又是好吃好喝的招待,又给地方住,感谢都来不及,哪儿还能挑三拣四呢。
林稹面不改色地行礼:“还请王妈妈替我谢过叔母,劳长辈费心了。”
“使不得,使不得。”王妈妈赶忙侧开半步避开,舒展了眉眼道:“哪儿能叫大娘子来谢呢,本就是应该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王妈妈这才带人走了。
室内只剩下林稹和枣花两人。
林稹就笑着去看枣花。
双手已洗过了,但皮肤粗粝,指缝略黑,有泥,是个做过粗活的。
一见林稹看她,枣花赶忙去倒水,瓮声瓮气地递过去:“大娘子喝茶。”
林稹见她拘谨,便玩笑道:“枣花,我生得黑,你也生得黑。我们黑娘子配黑女使,正是天生一对。”
枣花忍不住咧嘴一笑:“大娘子说笑了。”
“这可不是说笑。”林稹神色严肃,“到了晚宴那会儿,你可要记好了。”
见她神色这般肃穆,枣花也不敢笑了,连忙道:“大娘子尽管吩咐。”
“晚宴结束以后,你得牢牢跟着我。要不然到了黑灯瞎火的地方,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这可不好。”
“大娘子戏弄我!”枣花嗔道。
林稹便笑出声来。见她不拘谨了,这才细细问起枣花的出身。
原来枣花是大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因为殷氏要调几个人过来伺候,没背景没人脉的枣花就被推来照顾她这个破落户。
“那芙蓉呢?”林稹好奇道,“她也是厨房的?”
枣花摇摇头,“芙蓉姐姐原本是伺候大郎君的,因着年岁大了,不好再留在大郎君身边,这才来的。”
“这位大郎君可是叔父的儿子?”
枣花点点头,“正是琨大郎君。”
林稹全懂了。方才在松鹤院里,钱氏说过琨哥儿快要说亲了。如此一来,俏生生的芙蓉就不好留在琨哥儿身边。
殷氏顺势把人打发来了二房。
没背景的枣花,被打发的芙蓉……只怕偎雪坞里其他两个负责扫洒的健妇,也都是殷氏不要的人。
林稹倒也不在乎,又打探起其他情况:“枣花,我初来乍到,这府里到底有哪些主子,你可知道?”
枣花虽是个烧火丫头,但大厨房人来人往,是个主子都得来这里拿饭吃,消息最是灵通。
她就一板一眼地开始数:“老夫人、郎主、二夫人、琨大郎君、玮二郎君,还有馥大娘子、闰二娘子……”
林稹就听明白了,二房共计两子三女,即琨、玮两个哥儿,馥、闰、窈三个姐儿,都不曾成婚。
细细探问了一通府里的情况,林稹也有些累了,便道:“枣花,我先去睡会儿。这里没什么要伺候的,你要是累了,也去歇歇。只记得在申时三刻前把我叫醒就好。”
林稹生怕睡过头,错过了晚上的接风宴。
见枣花点了头,林稹径自去歇息。
窗外风弄杏梢,碧叶飒飒。
林稹一觉酣眠,昏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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