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静静地打量着锦匣,蓦地轻笑。
随后,无声的笑意逐渐扩大,他几乎无法自持。最后甚至算得上是开怀大笑。
他看见杨清源进入了锦匣之中,哮天犬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蹭了蹭锦匣,随后咬住了匣子,转身离开了卧房。
哮天犬离开,杨戬的身形逐渐清晰,黑衣银发的神君眼中全是玩味。
他心想,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会有那些荒诞的梦境,怪不得纵目神力隐隐似有所感。
怪不得梦中人会是雷淑韫。
原来梦中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从来都不是其他什么人,而全是他自己!
他手中萦绕着神力,倘若他愿意,随时能够将方才那个赝品抽回。
原本就是他暂时分离在锦匣中的情愫,不过是携带了一些他的神力,竟然就如此以假乱真。
杨戬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定定地望着这间安静的卧房,随后目光落在床榻之上。
神君的目光带着凉凉的冷意,长睫掩住了太多的情绪。
杨戬心想,在那些荒唐梦中,他看见的床很陌生,且不像是虚假的幻境。
所谓幻境,无非还是取自于幻境中人的过往经历。
倘若从未经历,就不会出现在幻境中。
梦中的雷淑韫是他从前相识之人,她若是幻境虚构,也是情有可原。
但那些房内摆设,却从未见过。
杨戬垂下眼眸——
除非那些不是幻境。
房内摆设既然不是幻境,那雷淑韫呢?
难道也……也并非幻境。
神君虚握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心跳猛然乱了阵脚,胸中激荡出莫名的情愫。
半晌之后,杨戬豁然起身,这一缕元神原地消散,瞬间回到了身体之中。
还是在书房内,杨戬面前的茶已经凉了。
他沉默着将茶水倒去,桌上一朵木雕梅花,茶水浇下,就浇绿了梅花。
哮天犬“哒哒哒”地跑过来,将锦匣放在了他的面前,咧着嘴冲他笑,满脸的邀功。
杨戬懒得看它。
“蠢狗。”
哮天犬怔住,有点委屈。
不是,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它是个聪明狗,自然听得出来话中语气,这“蠢狗”二字不是寻常的随口一提,乃是真有责备的意思在里面!
哮天犬闷闷不乐地走开,主人质问妙因扇的事,它已经大义凛然顶包了这口锅,主人要他拿锦匣,它也努力将锦匣带过来了,怎么主人还在责备它!
说好的越努力越幸运呢,狗子并不感到幸运,反而十分委屈。
它开始想念锦匣中的另一主人。
另一位主人就温柔可亲的,不知今天主人什么时候放他走。
杨戬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锦匣之上。
玉白似的锦匣歪歪斜斜地被搁在他的茶桌一角。
杨戬的目光如有实质,细细密密地打量着锦匣。
锦匣内的杨清源感受着这道目光,亦满心不解,还有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杨戬今日举动不似寻常,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可是不应当。
杨清源想到了他的共感,心中咯噔,莫非……杨戬发现了他的存在?
神君的银发滑落在臂弯,与玄色长袍一同揽在怀中,神君的表情平静极了,只是又为自己倒茶,雾气氤氲,满室尽都填了干燥却醇厚的茶香。
书房外鸟鸣雀唤,绿意盈盈,虚虚地拢住日光,光斑洒落在木栏杆上,雅趣活泼,跳跃着软化了神君的神情。
他仿佛在与此方锦匣安静地对峙着。
但神君的目光放在书房外的一派生动中。
端起茶盏的手放下了……
以往每个雷雨夜,他总会记起当初在天牢中听到雷淑韫说的那番话。
她说——苦恋神君多年无果,但如今看来无果也是好果。
今日万物明媚,他却再次想到了这句话。
从前杨戬思索起这些事来,总觉得周身困顿,身陷囹圄,清源崖的树木花草在这个明媚的天气中簌簌作响,木林成海浪,山山成川,灌江口也罢,梅山也罢,都不过尔尔。
他避世许久,原本图这一方雅静,此刻心却动荡不安。
雷雨夜中的苦闷消散,仿佛终于迎来了清朗天。
苦恋无果,当真无果吗?
杨戬静坐许久,神君拢回了袖子。
锦匣之中的杨清源只觉得光阴如刀,寸寸都难熬。
神君开口道:“哮天犬。”
趴在门口晒太阳的狗子抬起头,金色的毛发在空中熠熠发光。
杨戬道:“把锦匣放回去吧。”
哮天犬:???
主人他到底要干什么啊!
它愤怒地汪汪叫了两声!
然后“哒哒哒”地走到茶桌边,委屈地咬着锦匣,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想要以此弱弱反抗一下,但他的木头主人才不管它的目光呢,哮天犬好像一口咬在棉花上,只得恼怒地离开。
它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主人竟然撑着下巴托腮,嘴角还有浅浅的笑意。
哮天犬愣了又愣。
方才不是还在生气吗?
主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狗子不懂,但狗子还是离开了。
杨戬想起了从前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
他刚出梅山,带着哮天犬,拿着三尖两刃枪,只身赴西岐。
那时他有一位享尽人间荣华的师叔,名叫姜尚、姜子牙。
哪怕拿着一杆直钩的钓鱼竿,亦从容不迫,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
他想,只是不知道自己此番作为,算是以身入局,还是能够置身事外呢。
……
杨清源终于得了自由。
哮天犬咬着锦匣将他送回去,杨清源从锦匣中出来后,心中不安不减反增。
他在卧房中静静地感知着,察觉到杨戬果真在书房中,勉勉强强,算是放下了心,却仍是将信将疑。
自从雷淑韫说要见杨戬,他胸中难安,又妒又急。
可如今到了清源崖中,哪里想到杨戬所作所为,种种迹象叠在一起,更是叫他不安。
杨清源却还记得自己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他要去取冰莲莲子,好为雷淑韫救回来的祭品稳住神魂。
杨清源揉了揉哮天犬的脑袋,提步去往后山。
白衣的公子错身走过回廊,身后不远处,站着负手而立的玄袍银发的神君,一缕元神似有似无,谁也不曾发现。
杨戬随着他的步伐,见他目标十分明确,竟是朝着后山去的。
杨戬想到了那日碰到的小妖,那小妖流连了许久,直到他到了才走,原来竟然是他的——
神君大人顿了顿,眼前人与他虽然性格不同,却实打实是他的一部分,是他的分身。
怪不得哮天犬会为他遮掩,因为他就是自己,哮天犬自然帮他。
杨清源走向了后山的冰莲池。
冰莲在日光下莹莹盛开,花瓣上的冰却没有一瓣是融化的,不愧是蓬莱仙岛沧海上的仙草。
杨戬瞧这他步入莲池中,分身的神力与自己本是同源,怪不得分身在清源崖中流连,他却从未发觉。
话说回来,分身已经存在多久了?
他将那些不该有的情愫丢到匣子里,已有二十余年,分身又是何时化形为人的?
杨清源摘了莲子,便退开,回到了岸边,他捏了法决,身上便恢复了干燥。
冰莲池中寒气侵体,即便是杨戬,恐怕也难在里面长久居留,那他到底在池中所谓何事,实在不必言语。
他的的确确能够与自己共感。
杨清源脸上晦暗不明。
那些属于自己的触碰和体验,杨戬他的的确确感知得到。
杨清源胸中又有无名火。
他恍然大悟,方才杨戬要哮天犬去拿锦匣,到底是要试探些什么。
倘若他没有因为冰莲莲子一事回来呢?哮天犬岂不是只能带过去一个空荡荡的匣子?
杨戬若是亲自去取匣子,他自然能够感知到,可派哮天犬去,便是杜绝了打草惊蛇的可能。
所以……
杨戬他莫非是猜到了么。
猜到了自己的存在?
杨清源即便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的确确就是杨戬。
杨戬能猜到的,他岂会猜不到呢。
神君的那一缕元神负手而立,就站在杨清源面前。
杨戬平静地看着他复杂交错的神色,也想到了他或许已经知道自己对真相心知肚明。
只是此刻,两个“杨戬”,一明朗、一晦暗;一黑发、一银丝;一从容不迫、一怒极心惊……
从前藏在暗处的那个如今站在日光之下,从前在明处的行走的,如今却不可察觉。
仿佛身份互换,却又像激流急转直下。
两个“杨戬”相对而立。
最终是杨清源脸上先露出讽刺的笑。
他离开,却留下了轻声呢喃的一句话。
“怎么,你怕了。”
杨戬微微眯起了眼。
额心的第三纵目熠熠生辉。
杨清源心想,倘若杨戬明知他的存在,却没有将他收回,那原因为何,岂不是显而易见么。
杨戬他有愧于雷淑韫。
无论是哪一个“杨戬”。
所以他怕了。
所以杨清源讽刺地笑,他正大光明地从清源崖离开了。
神君的那一缕元神在冰莲池前面踌躇了许久。
想着从前姜师叔说着“愿者上钩”,最终却是以身入世,走上了西岐的封神舞台中央。
他如今又何尝不是重蹈覆辙。
但他心中犹疑还未定。
杨戬心想,至少,他要去确认清楚,梦中的雷淑韫,究竟是不是幻境。
神君虽然仍在清源崖避世,但那一缕神魂却如将散而未散的烟,又好似出笼归巢的飞鸟,终于离开了被结界所掩藏的清源崖,二十余年来,第一次飞向有目的地的人群沸腾的中央。
杨戬看了一眼身后的清源崖。
那道结界藏起了清源崖,却又何尝不是一道囚笼呢。
不过,天牢才是囚笼,他这道结界最多算是画地为牢。
他循着杨清源留下的踪迹,元神隐入了人群之中。
天下人往往,熙熙攘攘。
笑闹叫喊声,轰轰然如将倒的雪山,倾轧在他身上。
杨戬从前也在人群中来去,如今再度置身其中,竟然也会有恍然如梦的一天。
而且梦境还在延伸。
他照着杨清源的踪迹,走到了一间闹中取静的宅子中。
他抬步走进去,入目先是藏着“杨”字的隔断。
左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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