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三六九里尚有我,
颜如玉这一晚在余杭。
姜红烛和廖飞都死了,他算是对颜老头小有交待,可以挺着腰杆回来“探亲”了。
颜老头的休养生息地在乡下的老祠堂底下。
这一带老房子比较多,前几年,当地旅游规划,附近方圆几里地,被划成了一个整合的旅游区,说是要大力开发,然而开发到一半,投资商跑路,结果是开发开废了,比不开发前还冷清。
老祠堂不大,有个小戏台,戏台底下开了个小门,旧时用来放唱戏的行头道具。
只少数几个人知道,门内还有门,通往地下的土窖:这属于老颜家的禁地,只颜老头能进。当然,颜老头如果不幸正处于“死了”的状态,还是需要有人把他抬进去的。
颜如玉被获准进地窖探视,毕竟他的身份是血囊,未来终将成为颜老头的一部分,自己人,不见外。
……
土窖里很暗,点油灯,正中央是一口石制的棺材,没盖,里头盛了有半棺材的土——说是土,跟地里随便挖的又不同,土质偏暗青,研磨得很细,颜老头躺在上头,更像是躺在暗青色的浊水中。
颜叔说的没错,干爷是开始“长头”了,他的脖颈那里,已经冒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瘤,要是仔细看,还能隐约看到浅浅的、像是刻痕般的五官分布。
颜如玉觉得,干爷这种,应该划入“蜥蜴类”,毕竟可以断肢再生:身体的末端部位,手脚也好,脑袋也罢,居然就这么……说长就长出来了。
长头了,新的、疲乏无味的一辈子又要开始了,颜如玉替颜老头觉得心累:一辈子又一辈子,左不过是那些鸡零狗碎的人和事,自己只活了二十多年,已经厌倦透了。
在棺材边坐累了,颜如玉站起身,看向墙壁。
土窖不大,四面抹平之后,刷了白浆灰粉,颜老头每次下来等死&再活,有什么癫狂的想法、感悟,就会在上头涂抹一番,涂多了,重新抹白,从头再来。
现在看到的,应该是上一次时写的吧。
上头有字有画,字是银钩铁画,画是挥洒自如,别的不说,干爷在人间这几辈子,字画是练得真不错。
颜如玉第一眼就看
到了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好头颅谁当斫之?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干爷真是写什么不好学隋炀帝写这种晦气话瞧瞧这一世脑袋被人“斫”了吧。
又看到两列不伦不类的。
左边是:真无聊欲打听最害怕心惴惴。
右边是:怕人杀我盼人杀我谁人杀我无人杀我。
颜如玉觉得这类似小学生做的两栏连线题他试着连了一下觉得第一句应该是“心惴惴怕人杀我”怕嘛自然会心惴惴。
没接着再连因为视线又被一幅画吸引了过去。
女娲像。
画是黑白风线描女娲蛇尾盘缠、坐在河滩侧畔正将多余而无用的土石拂开面前已经捏了一排小人都僵立着一动不动大概是正等着女娲吹的那“一口气”、好真正成人。
边上也题了字。
——生而为人幸而为人笑我终非地上人。逐日不得日日下憧憧一生魂
后头还跟了一首打油诗。
莫怨地母有偏私土成人分三六九。
三六九里尚有我好过流离不得所。
颜如玉还待继续看高处的小门上传来笃笃的声音。
这是提醒他探视时间到了颜如玉没再逗留上了楼梯开门出来。
出来了却没见到人他出了戏台反手带上门四下张望了一回看到颜叔蹲在戏台边沿抽烟身后是阔大的夜幕烟头那一点红分外吸睛。
颜如玉也不上去仰头看他。
顿了好一会儿颜叔才开口:“徐定洋有消息了你知道吗?”
颜如玉点头:“知道了下午收到的消息我一早就过去。”
“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多带点人?”
“随队去带其他人不方便我一个人就够了。”
颜叔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颜如玉以为没自己的事了转身想走。
“阿玉啊。”
三个字尾音拖得老长话里有话。
颜如玉又转回来:“颜叔你有话直说我受得住。”
颜叔没立刻吭声先用力吸了口烟像是要酝酿什么幽幽吐出。他吐烟气时是微
抿着嘴的,有那么一瞬间,颜如玉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滑稽,像极了微微开缝的蛤蜊壳儿里着火冒烟。
“干爷这一趟,本来就差不多到时间了,没想到又出了这种意外,元气伤得不轻。我是想着,等头长得差不多了、能睁眼,就立刻让他进补。”
颜如玉说:“挺好,有道理。那还有多久啊?”
“三个多月吧,你什么想法?”
颜如玉耸了耸肩:“补品能怎么看,到时候叫我呗,随叫随到。”
颜叔有些意外,又有点不忍:“阿玉,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要钱、要女人,或者其它的什么,你尽管开口。”
颜如玉失笑:“叔,你觉得这些,我自己搞不定吗?还用得着你们帮忙?”
颜叔沉默了一下:“你想见你爸吗?这老东西,把你甩给干爷之后就跑了,但毕竟是你亲人,你要是想见他……”
颜如玉哈哈大笑:“别,别,见了他晦气……我倒是想见我妈,叔你要是有办法,可以安排一下。”
颜叔尴尬:“拿你叔开涮呢?你妈都死了多少年了。”
颜如玉笑了笑:“是啊,不安排也行,反正,最多再等三个月,也就见到了。”
到时候,足可唱一出“喜相逢”,没准还是“阖家团圆”呢。
***
肖芥子很想睡觉。
但她又不敢,一是因为附近春焰的人太多了,她怕除了徐定洋,还有别的掠食者。二是神棍之前那一通关于石头的分析、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所以,她大方地表示自己负责守夜,让神棍想睡就睡、尽情睡。
但长夜漫漫,又没别的消遣,她一会盘腿坐着,一会蹲在树桠上,像只心事重重的猫头鹰。
石头里那个不是她……
她突发奇想,拿胳膊肘蹭蹭神棍,怕下头听了去,用的都是气音:“哎,如果石头里本来就有什么,这像不像是个蛋啊。”
神棍也还没睡着,“杜子春”这个名字搅得他头昏脑胀:他非常肯定自己绝对在哪见过,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想起来了。
他随口敷衍:“对,像。”
肖芥子喃喃:“本来就有……石头的岁数那么长,本来就有,这得在‘蛋’里待多久啊,这得是被封印了吧。
”
神棍脑子里灵光一闪:“你说什么?”
声音有点大肖芥子赶紧以手下压神棍会意又小声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石头动辄成千上万年的
神棍喉头吞咽了一下:“不是这句话你还说了什么?”
肖芥子想了想:“封印?”
对封印。
神棍心跳得厉害。
都说“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久而久之简化为“女娲补天”大家习惯性地只想到“补”却忽略了前头还有一个程序。
炼石。
他有点激动:“小结子你想想看啊炼石是不是一种类似对生命的压制或者封印?”
现代人都知道天不会破个大洞洪水不会从天上的破洞里泄下石头也不可能补到虚空中去。有没有可能女娲补天重点不在于补而在于炼石呢?
肖芥子愣了一下:“依你这意思女娲炼石把它们封印了‘人石会’养石又把它们养出来了那‘人石会’岂不是跟女娲对着干了?”
神棍说:“这不明摆着吗?‘人石会’那个肉骨樊笼说听着就很气人它诋毁了女娲你发现了吗?”
“女娲是谁是上古大神、地母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女娲娘娘’妥妥的正面人物。造人、补天、济世、救世功德无量。说实在的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女娲以反面的形象出现。”
“怎么能这么草率无凭无据就把人类的保护神摆到了人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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