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两道身影从拐角处一闪而过。
“姑姑为什么要绕这样大的一个弯子?若想帮凌长风,刚刚直接替他结账不就好了?”
苏安安不解。
苏妙漪面无表情地走在街巷中,“你方才没瞧见么,分明抵押一把剑就能解决的事,他死活不肯。凌长风此人,一日不当了他的那把壑清剑,他就一日还是个无知无识的纨绔子弟!”
苏安安懵,“那姑姑又叫人给他送钱做什么……”
“难道还真要看着他挨板子,被关进大牢么?”
苏妙漪暗自咬牙,“就当我欠他的。他曾因为我要成婚,赠了我一座琉璃笔架,加上那日卖凌氏新闻所得的银两……差不多就是他在玉川楼挥霍的一顿饭钱。”
苏安安恍然大悟,“可是姑姑,把钱给了他,我们自己……”
“别说了别说了!”
苏妙漪想起给出去的银子就肉疼,捂着耳朵不想再听苏安安说话。
钱一给出去,她就后悔了。现在更是隐隐有种冲动——追上玉川楼那群人,给他们每个人敲一记闷棍,把她的宝贝银子抢回来!
僻静狭仄的小巷里,只剩下苏妙漪的唉声叹气。
深夜,容府。
将顾玄章和顾玉映送回府学后,容玠才回了容府。
他今日的步伐似乎轻快些,原以为是自己饮多了酒有些飘飘然,直到身边的遮云问道,“公子心情这么好,是因为顾先生和顾小姐么?”
容玠顿住,没否认却也没应声,而是吩咐道,“你去一趟临安府衙门。”
遮云领命而去,再回来时,容玠已经沐浴完毕,随意地披着件白色道袍,坐在灯下,手里执着书卷。
“如何?”
“公子放心吧,那位凌公子不仅没挨板子、下大狱,甚至连衙门都没进!”
遮云竟还以为容玠是在关心凌长风的死活,“有人替他结了玉川楼的账。”
容玠眉心微动,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披垂在肩上的发丝淌下一滴水,在书卷上洇开,“哦?”
“说起来公子你肯定不信,竟是个卖蒸饼的路边摊贩!一个摊贩,怎么可能一下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所以奴才特意打听过了,原来他也是被人授意,据说是个生得如花似玉的年轻娘子……”
屋内骤然吹进一股邪风。
烛火晃动,容玠面上的光影扭曲了一瞬。
***
知微堂开业了几日,因着地段好的缘故,进出书肆的学子确有不少,生意也还算红火,不过却远远没有达到苏妙漪的预期。
她在街上逛了一日,发现即便是离得这样近,仍有不少学子不愿进知微堂,而是去了更远的书肆。
“每家书肆的藏书刻本不尽相同,这府学里有那么多学子,个人有个人的喜好,有的喜欢王家字体,有的喜欢李家版面,还有的,或许就是不愿与你这种女掌柜打交道……”
苏积玉一边忙着抄书,一边劝慰苏妙漪,“便是金山银山,也并非受所有人喜爱。非要这府学里的每个人都来知微堂,这是不可能的。”
苏妙漪最不缺的就是反骨,团扇摇得扑扑响,“如何不可能?人活着又并非只靠喜好行事,我偏要让他们不得不进知微堂的门……”
说完苏妙漪就出门了,到了午膳后才回来,还满脸春风地将一沓文稿交给了苏积玉。
“将手头上的刻书都放一放,先刻印这些。”
“这是……”
苏积玉一脸莫名地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睛微微一亮,“这是何人做的文章?”
苏妙漪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府学里的人最在乎的,无非就是自己的前程。我们在娄县卖得最好的,便是每年科考后榜首头名的程文墨卷。同理,若在我们知微堂能买到榜首平日做的文章丛集,还怕那些学子不进知微堂的门么?”
苏积玉恍然大悟,但很快又疑惑,“榜首的墨卷就算了,这平日里做的文章,你也有门路能拿到?”
苏妙漪但笑不语。
苏积玉往后翻了一页,瞧见末尾的署名,才蓦地瞪大眼,“容,容玠?”
“这整个临安府的榜首头名,还能是谁。”
苏积玉笃定不是容玠自己给苏妙漪的,担心地问道,“……你从哪儿偷来的?”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是县主搜罗给我的。自家母亲从儿子书房里拿出来的东西,能叫偷么?”
苏积玉愕然,“扶阳县主竟也纵着你?!”
苏妙漪笑了一声,忽地端出一幅乖巧逢迎嘴脸,“义兄涉笔成雅、斐然成章,有吞凤之才,便是平日里的习文翰墨,亦有大家风范,值得被散播传阅。若只藏在书房里不见天日,岂不可惜?况且,义兄之才,是天授地设,寻常的庸才再怎么研习效仿,也是东施效颦,成不了气候的……”
语毕,她才笑脸一垮,面无表情道,“县主听了这些话,就答应了。”
苏积玉:“……”
苏妙漪将容玠的文稿丢给苏积玉誊抄,就转身去里头看新招的刻印工人。
一掀帘,她便瞧见那几个与苏积玉年龄差不多的刻工在说说笑笑。
苏妙漪眉头皱了一下,可走过去时仍是端出笑,“师傅们可是刻得眼睛花了,有些累了?”
刻工们这才纷纷散开,继续埋头干自己的活。
苏妙漪走到其中一人身后,只往那刻出的书版上瞧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黄师傅,你为何还是不按照我写的字迹刻版?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当朝刻书,皆用楷体,肥者学颜,瘦者学欧。临安一带,大多都崇尚结构稳重、笔力险劲的欧体。
苏妙漪身前的这位黄师傅,便是来自歙县,世代都以刻工之技遐迩闻名,无论是字体还是版画,都刻得意态俊逸、栩栩如生。
倚仗着这样的技艺,他不大将苏妙漪这种黄毛丫头放在眼里,第一次瞧见苏妙漪抄写好的书稿后,就直咋舌,说从未见过如此难看的字迹,非颜非柳,无筋无骨。
苏妙漪写得,是她删繁就简、改良过后的刻印字体。她故意写得横平竖直、方正硬挺,就是为了方便刻印,提高效率。
这一用意,她上次已经耐心地解释给所有刻工听过,可这些人显然没放在心上。
“妙漪姑娘。”
黄姓刻工掀起眼看她,面上既倨傲又不屑,“我这也是为咱们书肆好。如今临安城的书肆,恨不能都在比拼谁能将欧体写刻得更精妙,你这字……就算是我们刻出来了,也卖不出去。若是卖不出去,刻得再快又有何用?你们说是不是?”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刻工也纷纷附和。
苏妙漪勉强才压住面上的愠怒之色,笑道,“卖不卖得出去是我的事,与诸位又有何干系呢?左右我也不会短了你们的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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