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河的水是黑的,湍急的深色浪花卷起,拍在岸上,溅起的水花落在捞上来的白骨上,离心脏较近的几根骨头还透着黑气。
旁侧还躺着几具被河水泡得有些肿胀的尸体,心口处还有个很大的血窟窿,隐约可见腐烂的血肉和内脏搅合在一起。
诡异地,每具尸体双目都睁得很大,像是要脱离眼眶掉出来,死也不瞑目,不知道是痛苦着,还是恐惧着。
明明这些人已经断气很久,瞳仁也已涣散。
可宋闻溪偏偏觉着面前死鱼眼一般的几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
她的害怕之言本是编纂的,现在看来却是实话。
腐烂的味道和血腥气混在一起,弥漫在空中,实在是令人作呕。
还有那些双诡谲的目光,宋闻溪脸色煞得惨白,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双腿发软踉跄了下。
陆青衍及时扶着她,有些担忧:“害怕?”
宋闻溪抬眼又对上盯着她的死鱼眼,骇得垂下了头,连带着声音也开始结巴:“有……有一点。”
她没强撑,主要是实在难受,身体难受,这里也难受。
陆青衍不动声色地挪了几步,挡住那些目光,又不知从哪里掏出粒药丸,塞了到她嘴里,带着凉气的指腹碰上浅色的柔软唇瓣,似有几分哄的意味:“不怕了。”
宋闻溪眼睛蓦地睁大,声音不稳:“你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你要杀我灭口?”
她有时候嘴总是比脑子快,等到脑子追上,又开始有点后悔。
陆青衍面不改色:“不会毒死你的。放心好了。”
他又将宋闻溪扶到旁侧的一块干净石墩上坐下:“先休息会儿,乖乖待在这,别到处乱跑,跑了也没用……”跑了再抓回来。
话落,他便信步离去,与几个弟子仔细地去探查那些尸体了。
宋闻溪:“???”
但服下这粒药丸后,眩晕之感着实减少不少,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些。
什么毒药还能静气凝神?
应是没了那一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阴森目光,宋闻溪心情平复了些,静静地盯着远处发呆。
不一会儿,容央走过来招着手,笑吟吟说道:“师娘,师尊让我来陪你。”
师娘,师娘,又是师娘。
宋闻溪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还有陆青衍的那句“我与夫人新婚燕尔,不舍分离”。
哪里婚了?无名无分的。
算了,只是个称呼而已,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宋闻溪笑脸相迎,指了指身旁:“坐。”
容央听话地坐下,很是八卦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宋闻溪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想说的?”
容央摇摇头,依然偏头盯着她看。
宋闻溪强行将她脑袋掰正,干涩地笑笑:“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脸上都快被你盯出花来了。”
容央谨慎地瞧了瞧周围,确定陆青衍离得有些距离,才开口道:“师娘,你和师尊从前认识?”
宋闻溪思来想去,认识不认识她也拿不准。
准确一点来说,是她认识以前的陆青衍,陆青衍应当不认识现在的他。
越捋越乱。
她扁扁嘴,慎重道:“不认识,涣心门那日我们第一次见。”
容央蓦然睁大眼:“难道我师尊是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哪个“见”?别是祭剑的“剑”就行。
宋闻溪笑哈哈地应付道:“也许吧。”
容央对自己得出的结论似乎不太相信,又是对着她一顿打量。
宋闻溪倒是不在意她的目光,心思越飘越远,盯着远处发呆。
方才还敞亮的地方现在好像暗了些,盘根错节的树木投下一片阴影。
莫名地,宋闻溪的目光落向那处。
!!!
阴影下似乎站着一个人,一身玄色衣衫,戴着宽大的兜帽。看身形,那人应是个男人,但比寻常人却矮上一截,可能是佝偻着身子。
他脸上戴着块深色玄铁面具,将容貌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和嘴。眼睛被兜帽遮住,宋闻溪瞧不见具体,嘴却是露出来的,嘴角弯成诡异的弧度,好像是在冲她笑。
宋闻溪一下子毛骨悚然,感觉像是有许多虫子在身上爬。
“师娘?师娘?师娘?”
身侧的容央方才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说了一大堆才发觉宋闻溪很不对劲,眼神恐惧地望着对岸,可循着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她唤了好几声,宋闻溪才稍稍回神:“怎……怎么了?”
容央蹙着眉,是疑惑也是关心:“我见你刚刚脸色不好,一直望着对岸,是怎么了吗?我看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宋闻溪再将目光抛过去,果然什么都没有了,连带着树下的阴影都淡了些。
她摆摆手,呼了口气:“我方才看见那边有个人影,兴许是今天被那些尸体吓着,眼花了。”
容央这才展颜:“没事就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尊非要带着师娘出门吃这苦头。”
和陆青衍的徒弟说他坏话,宋闻溪还是不敢的,她一直惜命,只敢在心里悄悄骂。
她生硬地转过话锋:“你方才和我说什么来着?我不小心走了神,没听清。”
容央也不在意,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我还以为像师尊这样的人修无情道,便无情无欲,终身不娶。”
宋闻溪腹诽:什么无情无欲,怼人也算一种欲望吧。
这百年来,抛开修为不说,陆青衍那张毒嘴倒是可以怼遍天下无敌手。
说什么来什么。
陆青衍带着他的毒嘴走了过来,说的话没淬毒:“如何了?好些没?”
宋闻溪到底还是不敢明面上忤逆他,乖巧地点点头:“我好多了。”
陆青衍抬脚往这边走几步,容央识相地找了借口离开。
他坐了方才容央坐的位置,这个石墩子并不大,两个女孩子坐倒也不勉强,只是陆青衍这人高马大的,一下子给宋闻溪挤到了石墩的边角。
但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支着腿艰难地维持着坐姿。
陆青衍却泰然自若,片刻才软下态度:“抱歉,今日是我考虑不周,稍后回去给你买葱油饼赔罪。”
宋闻溪乍一听这话,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哪里不周?
陆青衍自顾自地继续说:“下次不会了。”
回去后,他确实给宋闻溪买了葱油饼,还顺带买了其他好吃好玩的。
但她今日见了那些尸体,又受了惊,实在没什么胃口,而那股腐臭的气息似乎一直若有若无地飘在她的鼻腔中,实在犯恶心。
陆青衍要去忙别的事情,给她下了道护身咒,便也没再管她。
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的宋闻溪当然不会想跑,跑了也没用啊,如陆青衍所说,加之这道护身咒,任她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
她便不做那些无用功,在客栈周围到处溜达,新鲜的空气混着青草的气息,总算冲淡了那股恶臭。
巷子的一角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无妄河捞上来几具尸体。”
“听说每具尸体的心脏都被挖了,死状极其惨烈。”
“莫非是怨鬼索命?十多年前的那事还没平息吗?”
怨鬼?
宋闻溪想起了河对岸戴着面具的那个人,好奇和恐惧一同袭上心头。
“诶,说来听听。”
“凑过来些,这可是涣心门的禁令提起的事。”
涣心门?
宋闻溪更来了些兴趣。
“就和涣心门门主宋惟的私生女有关。”
还和她有关,宋闻溪更想听听是个什么事了。
“那私生女听说不是为人所生,她和她的生母是个妖孽,她的生母当初凭着个什么信物将她送到涣心门门口,在冰天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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