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柔走后,司言便往承王府上去了。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府上书房,只见李晁奚正懒洋洋地靠在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案卷。听到动静,抬眸看了一眼,“你来了。”
“殿下知道我会来?”司言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李晁奚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今日宫中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司言沉默片刻,说道:“知道。”
“是戚三小姐告诉你的?”
“是。”
“那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李晁奚抬眼看他,似笑非笑地道。
司言被他看得有些发麻,强自镇定地道:“殿下,我们在合作之初就说过,应当彼此信任,互不隐瞒。可殿下……真是给了我一个好大的惊喜。”
“司门主,别开玩笑了,倘若我当初就告诉你,我并非陛下血脉,你还会选择辅佐我么?又或者说……”李晁奚顿了顿,继续道,“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却仍然待在我的身边,要助我登上那个至尊之位,我又该如何放心地接受呢?”
“所以殿下,今日怀王在宫中所说之事,是真的?”司言明知故问。
李晁奚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在他耳边说道:“对。”
司言感受到他的气息落在耳边,拧着眉头道:“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啊……”李晁奚悠悠说道,“大概是在……十四岁左右?”
司言瞳孔骤缩,声音干涩,“那么早就……”
“是啊,我那么早就知道了,我并非父皇的血脉,而是……姨娘与护卫私通的私生子。”
李晁奚声音平稳,就好像他所说的不是自己的经历一样,“我记事很早,所以直到现在仍然记得,其实父皇也曾疼过我,爱过我,视我为骄傲……”
“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他对我的态度一落千丈,看我的眼神变得憎恨、厌恶……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只以为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优秀一点,父皇是不是就能对我再好一点……”
“于是,我拿到了宫学考试的榜首,可父皇看我的眼神却如临大敌、忌惮惊恐。我没能重拾父皇的宠爱,反倒招来了无数嫉恨与迫害,差点丧命于来路不明的剧毒之下。父皇对我的遭遇不闻不问,于是我终于明白,没有任何人能保护我,除了我自己。”
司言在一旁默默听着,努力地消化着其中的信息。
“我不再事事锋芒毕露,旁人只道我是被毒坏了脑子,变得愚钝怯懦。而我却清楚明白,隐忍只是一时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让父皇重新注意到我。”
李晁奚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阴郁,片刻之后,他微微收敛起戾气,“后来年龄渐长,我对前尘旧事起了些疑心,一番探寻后,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真相,也终于明白,父皇对我的态度为何一夕之间天差地别。”
司言沉默片刻,好不容易才从这巨大的信息量中缓过神来,微微吸气,“所以,你并非皇室血脉,却仍旧以皇子的身份自诩,目标仍是那至尊之位?”
李晁奚不羞不恼,似笑非笑地看着司言,良久,开口说道:“那又如何?”
司言一怔。
“我便是侍妾与护卫私通之子,那又如何?”
书房的窗户微微敞开,月色投射进来,映照在李晁奚的面庞之上。银光之中,他的笑意越发清晰,“父皇这辈子做过最糊涂的一个选择,就是为了保全皇家脸面,没有将我驱逐出皇室族谱,只是一味地冷落贬损。直到现在,他还自以为将这件事瞒得很好呢。”
司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能性,讶异地开口:“难道说,今日宫中之事,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李晁奚看着他,欣慰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故渊门门主,果真敏锐。”
“李晁奚!”一瞬间,司言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看清过眼前这个人,“谁允许你擅作主张,以全部的身家性命作为筹码,将自己送上一场很有可能满盘皆输的赌局?万一输了,我们所谋划的一切都将付之一炬!”
“可我赌赢了,父皇终究不愿在世人面前揭露自己遭到背叛的过去。又或许,我们这位陛下年事渐高,竟也越发仁慈博爱起来,不愿轻易伤害一个满心满眼都敬爱着自己‘父亲’的孩子。”
“总而言之,今日过后,再也没人能怀疑我的身世,即便这怀疑分明就是真的。”李晁奚说着,意味深长地对司言道,“你说对吗,司门主?又或者,我该叫你……李公子?”
司言眉毛一动,有些艰涩地说道:“殿下,您说什么李公子?”
“当我发现自己并非父皇血脉时,才终于明白,为何我长得不像他。而自那以后,我便养成了观察别人相貌的习惯。”李晁奚紧盯着他的眼睛,“我第一眼见你,便觉你的长相与父皇有几分相似。”
“只是相貌而已,说明不了什么,再说……”司言说道,“若殿下对我早有怀疑,也该暗中查探过,便知陛下并无流落在外的子嗣。”
“不不,我并非怀疑你是父皇的子嗣。”李晁奚从桌案上拿起一幅卷轴,将其展开来,呈现在司言面前,“阿言,此人你可眼熟?”
司言的瞳孔蓦地放大,在这一刻,他明白自己的秘密已无处遁形——那幅卷轴,正是先太子李焱的画像,而画上之人与司言有八九分的相似。
事已至此,司言知道,任何的隐瞒与狡辩都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于是他笑了笑,说道:“殿下果真胆大心细,既知我身份有异,却仍选择与我共谋。”
“我从与你相识的第一日便说过,夺嫡之路,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会走下去,与虎谋皮又何妨?更何况……”李晁奚摇了摇头,颇有些叹息地道,“你确实聪明,却没有成大业者所必备的狠厉与决绝,顶多是只扮成老虎的猫罢了。”
司言也不觉得气恼,说道:“那殿下就没想过,万一我心存不轨,处心积虑地留在你身边,也是为了那至尊之位呢?”
李晁奚笑着看他,“那你存过这心思吗?”
司言失笑,“分明是我问殿下的问题,殿下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阿言,我说过,你心性纯善,天生不是做帝王的料。但我也不能不怀疑,你最初挑中我,扶持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晁奚说道:“若说是为了功名,自打入京以来,你一直低调行动,也从未跟着我参加任何结识人脉的交际场合。你不求才名艳名,也不缺金钱银两,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你想借着我的手帮你做成某件事。而此事必然与朝局中人相关,非是你一介江湖之人所能解决的。”
司言无奈地耸了耸肩“不愧是殿下,已是猜出了十有八|九。”
李晁奚是个聪明人,司言的小心思小手段不可能一直瞒着他。这些计划谋算既然已经被翻到了明面上,司言要做的就不再是隐瞒,而是表明自己是友非敌的立场。
“你将我扶上皇位,我帮你做成某件事,听起来似乎是一笔不错的交易。但倘或我翻脸不认旧情,你岂非一败涂地?所以,我猜你定当不会毫无筹码地步入此局,手上应当还掌握着一些能左右我选择的东西,要么是好处,要么……是把柄。”
李晁奚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而说到把柄,无非就是有关我身世的秘密。所以我猜想,也许这个秘密,你也是知道的。”
这一次,司言没有什么犹豫地便承认了,“没错,殿下,我的确一早就知道你并非皇室血脉。”
李晁奚笑了笑,“你也是够大胆的。”
司言轻哼一声,“彼此彼此。”
“当初西南剿匪一行,你我结识了西南商贾李骁,借你故渊门在江湖中的势力,趁机搭上了西南商会这条线,为夺嫡一路提供了不少财力物力,而这些恰恰是我当时所缺的。”
李晁奚回忆道:“但我也能看出来,那个时候的你仍然有所保留,一直用故渊门的手段,压制着西南商会,不让李骁往京城发展,大概是为了能让我始终通过你这个中间人来和商会联系,没办法直接将这一部分势力掌握在手中吧。”
“那时与殿下还未相熟,行事作风有所保留,还望殿下勿怪。”司言被戳穿了,面色也不见赧然,笑道,“不过据我所知,殿下后来趁着我去清剿柳叶门的时候,派云飏去找李骁密谈了些什么,应当是达成了一些协议?”
“不错。”李晁奚挑了挑眉。
“定州刺杀一事过后,我见云飏一直不在殿下身边,还真以为殿下是因他护卫不力才将他遣离身边,结果却是为了让他在暗中替你做一些事。”
司言凝神望他,“现在想来,定州刺杀一案仍有诸多疑点,雇凶杀人的幕后指使者始终未见踪影。怀王应当还不至于莽撞到在景西王和景西世子眼皮子底下上演皇室兄弟手足相残的戏码,而其他人似乎又并没有刺杀殿下的理由。再结合起今日之事,我也不得不想……莫非定州刺杀之事,也是殿下的手笔?”
李晁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司言倒吸一口凉气,过了半晌才说道:“殿下的手段,未免有失分寸。倘若那刺客的刀再刺偏一些,也许……”
“也许我这一条命就断送在此,从此成为大昭第一个被自己刺杀而亡的皇子,成为后世永传的笑柄。”李晁奚打断道,“但无所谓,我赌得起,也输得起。事实证明,我还算幸运。”
“可殿下总不能一直指望着好运气。”司言不认同地道,“更别说,这盘赌局的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可夺嫡之路本身就是一场赌局,代价也是在一开始就标注下的。”李晁奚不以为意,“好啦,阿言,我既敢演这么一出戏,就定然将其中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怎么会毫无准备地去做危险之事?现在阿言,告诉我,你谋划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司言从衣物夹层间取出一封信函来,交予李晁奚。
李晁奚有些狐疑地接过信函,看了起来,面上神色却越来越凝重,“这是……”
“这上面记载着天曜元年以来,大昭境内发生的,被埋藏于角落的桩桩冤案。”司言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晁奚看着纸笺上陈列的案情,越看越心惊。
“有一些案情不复杂的,我尚且能用故渊门的手段来解决。但还有一些案子,涉案之人背后牵连太广,非是我用江湖手段就能平反的。”司言叹了口气。
李晁奚放下信函,深呼了一口气,看向司言,“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为这些人平反?”
“正是如此。”
李晁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才道:“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司言答道:“因为先师曾应允我门中弟子,要为他们洗雪冤屈。”
李晁奚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他皱了皱眉头,“那你呢,你又所求为何?为先太子李焱报仇吗?”
司言苦笑道:“若我要为先父报仇,就不会来求殿下帮忙。”
“那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你谋划多年,布下这么大一张网,就是为了给别人伸冤?”李晁奚满是怀疑地道。
“不全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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