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暮色将远山的轮廓模糊,风里也带了些白日褪去燥热后的轻微凉意。
太康县城门下人流如织,或晚归或出城的人来来往往,神情各异,热闹非凡。
四喜和周二郎两人一左一右推着从香山寺借来的独轮车,车上放着两个大箩筐、条凳,木桶等物件,挤挤挨挨摞叠在一起。
李小果胸前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两手还紧紧扶着,柳东林和谢渊手里各提着个篮子,一行人大包小包站在进城检验的队伍中,只有杨桃一身轻松,手里举了竿细细高高的粗布幌子。
那幌子上书‘四娘仙草冻’几个大字,梁彦承的亲笔楷书端庄工整,风格稳重,给人以诚信可靠之感。
字下方寥寥几笔画了个海口大碗,不同于如今市面上常见精细工整的画风,整体线条简约中又带了点突出的夸张。
那图乍一看不甚写实,但却活灵活现,重点突出了碗中仙草块、黄杏和蜜豆三者对比鲜明的颜色,挤靠在一处透着股质朴鲜活之韵。谢渊特地给这三色采用冷调,只消看上一眼,便觉得清凉之意扑面而来。
杨桃一脸兴奋地看着不断前进的人群,那日日进出的城门,这会儿竟让她生出了几分期待来。
她脚下激动地原地踏着碎步,手里的幌子也在风中一颤一颤,惹来左右队伍里几道打量的目光。
有个牵着骡子头戴布巾,风尘仆仆满面疲惫的男人从旁边走过,一转头看到她幌子边上写的“仙草冻饮,暑气皆消。”两列小字,双眸骤然一亮,再看围在她身边大包小包的几人,显然是要进城做生意的摊贩。
他看了看前方的城门,又看了看这几人,最后还是没忍住上前两步对杨桃说道:“小兄弟,叨扰了,不知你这招牌上写的饮子多少钱一份?现下可能卖?”
还没进城,生意却先自己找上了门,这可真是个好预兆!
杨桃顿时两眼放光,见面前这人蓄着胡子满面沧桑,可举止却很文雅,气质跟梁彦承莫名有点像,她便嘴甜地回道:“自然可以,我这仙草冻十文钱一份,最是消渴解暑,先生是我们家今日的第一位客人,只收您八文就好,跟您讨个开张吉利!”
寻常饮子五六文钱一份是市价,这什么仙草冻倒是没听过,男人咽了咽干渴的喉咙,顾不上那许多,听到消渴两字对杨桃点了点头道:“那快给我来一份!”
杨桃立时朝身后的四喜眨眨眼,四喜心领神会看向周二郎,周二郎便在原地稳住了车子。
四喜挪开手掀开箩筐,谢渊见状也从自己篮子里掏出一个陶碗递过去。
那男人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其中黑乎乎一团,心里泛起嘀咕,这是什么饮子?
仙草和小料都是在深井中镇过的,为避免这一路沾上灰,箩筐都用芭蕉叶围得严严实实,掀开的瞬间还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四喜动作麻利地取了仙草和小料铺在碗中,李小果将怀里抱着的大包放下揭开,里边是一罐煮开放凉的薄荷沙糖水,生怕撒了,这一路他都紧紧抱着。
四喜舀了两大勺糖水浇到仙草冻上,一碗清凉解暑的甜羹眨眼间便做好了。
那男子渴得唇边干裂,已顾不上自己这会儿好似买错了东西,迫不及待接过四喜手中的陶碗,沿着碗边先大口吞咽起边上的糖水来。
随着那滋润的甜意入喉,其中微微的辛辣感令他眉头一皱,可紧随而来的,便是让人瞬间提神醒脑的清爽凉意。
男子眼中浮现出惊讶,拿起勺子又去舀碗中那颜色漆黑的块状物,而这嫩滑清爽的口感也瞬间将喉间干痒抚平。
杨桃贴心地帮他牵着骡子,见他转眼间便将一整碗甜羹吃完了,又拿过李小果腰间的水囊往他碗中加满水。
“先生瞧着许久未进水了,不用急慢慢喝,这骡子我牵着呢,它跑不了。”
喉间的燥热与干涩在吃完这碗甜羹后,好像被一股清泉浇灭了。
男子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看着面前笑得一脸讨喜的圆脸小童,想到自己方才狼吞虎咽的模样想必实在失礼,于是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道:“见笑了,这几日急着赶路,今早又不慎遗失了干粮和水囊,本想着快到家忍忍便是,却不料方才瞧见你这幌子,倒被缠住了似的挪不开脚。还好买了一份尝尝,确实消暑解渴,若错过就可惜了!”
杨桃哪里会错过这绝妙的宣传机会,察觉到四周投来的视线,她当即扬高了声线道:“我们家仙草冻是祖传的秘方,于消暑止渴最是有效,今日头回来城里做生意,怎料还未进城便先开了张,可见我们家的甜羹与先生实在有缘。日后我们在杨柳巷口摆摊,先生届时有空定要带家人来尝尝,我还给您优惠!”
听她说话带着股令人开怀的机灵劲儿,那男子笑呵呵地回道:“一定一定,届时我一定带家里人去尝尝。”
一碗凉羹下肚,男子解了燃眉之急,牵着骡子脚步轻快进城去了。
他一走开,原本在一旁观望的几人立时便凑了上来要买,于是杨桃一行人只能挪到角落里,让后头的人先行。
谢渊拎着装满陶碗的篮子立在一旁,四喜做好一碗他便递一个新的过去,尽职尽责地像个小工。
杨桃看着前方的城门探头探脑,想伸手去拎他的篮子时却被躲开。
“重,你拿不动。”他温声道。
杨桃不死心:“我拿得动!我力气大得很,少爷让我来吧!”不然一会儿被谢老夫人派来的人看到了,她可没好果子吃。
谢渊没吭声,只是将篮子换了只手。
杨桃就这么举着高高的幌子围着谢渊转起圈来,看着像只被玩具逗弄的小猫。
谢渊见她转得有点发晕的模样,眼中渐渐泛起笑意。
然而没一会儿,前方人群却冒出了个身穿深色圆领缺胯袍的熟脸家丁,径直朝他的方向小跑而来。
谢渊眼底的笑意淡去,随即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一旁的柳东林,在来人过来前,他先上前几步将人拦住道:“今日我另有安排,不回主宅了,你回去如实禀告祖母即可。”
来的是谢家大房的家丁周鹏,原本在前院当闲差,他叔叔是谢家的管事,见他年纪与谢渊相仿,存了让他留在谢渊身边伺候的心思,所以特意叫他揽了这差事。
可谢渊表面看着温和,却从不与他多说半句话,周鹏怕得罪这身份尴尬却不容小觑的五少爷,平日只能小心伺候。
若不是今日在城门口等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见谢渊的身影,他也不会这样着急忙慌地跑出来找人。
谁知好不容易找到人,却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周鹏憋了半天,最后还是一脸为难道:“少爷,今日家中有贵客来访,老夫人特意让小的早早出来,就是为了让少爷下了学快些家去,怎知您今日回来得这样晚,又半天也不进城,小的只能出来寻您……眼下已耽误许久了,再让客人久等,老夫人定会觉得您失礼的。”
虽然老夫人叫他看着五少爷,可周鹏知道自己若想跟在五少爷身边,那就要万事以少爷为先。
所以即便少爷下学后时不时还要跟他那个表兄和丫鬟在集市上闲逛瞎晃的事,周鹏也没在老夫人跟前提起过,平时更不会对谢渊的事多嘴,只默默等着少爷介绍自己。
可五少爷好像不论如何也不喜欢他。
不仅严令禁止他跟去书院,更不带他回四房,周鹏只能每日在城门口干等着。
难道是五少爷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可他不是带了个丫鬟去书院吗?
想到这里,周鹏探究的目光在谢渊身后搜寻,找到了那个灰头土脸穿着男装的小丫头,圆头圆脑看着还怪讨喜的……可丫鬟终究是丫鬟,少爷身边肯定是要跟个小厮的,眼下老夫人依着少爷,可最终还是要给他安排的。
周鹏想起大少爷身边的石武,家里又置房又置田的,那才叫大前程呢!他也得把握住机会,在五少爷身边站稳脚跟才是!
思及此,他又打量了一遍杨桃,据说这小丫头自小就跟着五少爷了,若突然换人,五少爷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可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哪里比得上自己能干?
周鹏不自觉地挺直了点腰背,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日后成为谢渊心腹的模样。
可他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谢渊的眼睛,察觉到他看向杨桃不善的目光,谢渊眉头微蹙,上前几步挡住了那道视线。
“既是贵客,自有大哥和大伯他们接待,我今日与同窗有事要做,你没事就赶紧走吧。”
大房哪日没有客人,可那些人不是族里来的就是谢集英的旧友,谢渊并不打算理会周鹏这用烂的借口,
察觉到谢渊沉下去的语气里透着股森然的冷硬,周鹏想起自己之前没少用这借口将谢渊诓走,他忙堆起讨好的笑容,硬着头皮继续道:“少爷息怒,这回真不是小的瞎说,今日这客人是从县衙来的,大少爷早在作陪了,老夫人特地交代小的一定要将您请回去。”
县衙?
谢渊心中一凛,难道是崔卯?
他沉吟不语,半响后转头看向杨桃,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周二郎夫妇头一回进城摆摊,杨桃早跟他软磨硬泡要跟去,谢渊哪能放心她一个人在街上乱晃,本还想着他今日不去那边便是,可眼下......
谢渊转身走向柳东林:“主宅那头有客人,我得回去一趟,小桃贪玩,你多看着她些。夜里街上易生乱,戌时前一定要将她送回去。”
柳东林接过他手中的篮子点头道:“放心吧,我会看着她的。”
谢渊跟着来人走了,四喜和周二郎面面相觑,这才想起谢渊是城中富户的少爷。在书院时,他待所有人都温和谦逊,甚至还常常帮小桃干活,以至于他们都忘了,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四喜不知道谢渊每日都会在城门前被截走,欲言又止地看了杨桃好几眼后道:“小桃,谢公子不在,若你回去晚了,主家会不会责罚你啊?”
杨桃闻言拍拍柳东林的手臂笑道:“少爷走了,表少爷还在嘛,四喜姐姐你放心,我们家老爷知道我总去舅老爷家帮忙,就算晚些回去也不会说我的。”
四喜看着一脸赞同的柳东林,心中松了口气。
而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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