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方以岚也无暇他顾,只能双臂一伸,将赵怀叙打横抱起,匆匆往屋里走。
这一抱起来才真切感觉到,他身形竟格外清瘦,此刻正安静地窝在自己怀里,双眼紧闭,羽睫不安地轻轻颤动,活脱脱一副我见犹怜的病弱模样。
周遭的战士瞥见这一幕,下意识地垂下头,不敢再多打量半分。
自家将军果真是女中豪杰。
刚将人放置在床上,敲门声骤然响起,一名士兵双手抱拳禀告道:“将军,那齐淳有下落了,只是...” 他脸上露出几分踌躇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方以岚也顾不上多问,吩咐手下照看好赵怀叙,抬腿便跟着士兵疾步赶去。
一群人手持火把,在幽邃深林里穿行,火光明明灭灭,好似一串飘忽的鬼火。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一处山崖底下。
火把的光芒晃去,露出一截残破的躯体。齐淳瘫倒在血泊之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脖颈处被撕开一道狰狞大口子,皮肉外翻,肚子也被豁开。手脚不知遭遇了何种猛兽的撕咬,血肉全无,只剩森然白骨袒露在外,有几处还挂着碎肉。
方以岚眉头紧蹙,莫名的不安在心底滋生,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几个突然冒出来的手下,身手和齐淳那种乱砍乱挥的招式似乎不太一样。
她交代了几句,阔步离去。
方以岚推门而入,便看见赵怀叙不知何时苏醒过来,正半倚半靠在床榻之上。
屋内,烛火恹恹地烧着,他嘴角猝然上扬,本该是暖人心扉的笑意,可在这飘摇不定的昏黄映照下,嘴角的弧度显得僵硬而扭曲。
“将军,” 赵怀叙轻声开口。
“我做的可还合您心意?”
寒意顺着方以岚的脊骨直蹿而上。
*
她的双脚像是瞬间被钉在了原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赵怀叙见她杵在那儿不过来,脑袋微微一歪,眼中满是无害,轻声询问道:“是齐淳出什么岔子了吗?都怪我,信号放得迟了些,才让他寻着机会跑掉,没误了大事吧?”
他边说边试图撑起身子,却牵动了身上的胸口,面上透出几分痛苦。
这一连串的话,总算把方以岚的思绪拉了回来。
自己当真是疑心病犯了,这人又是救人又是放信号的,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哪有时间去杀人?
她吐出一口气,抬脚挪到床侧坐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像哄小孩一般轻声安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再胡思乱想,赶紧躺下好生歇着吧。”
说着,她按住赵怀叙的肩膀,扶着人缓缓躺了下去。
方以岚托起他的一只手,仔细打量起来。手指红肿,手腕处的肌肤早已破损不堪,交错的伤口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块。
只是这会局势混乱,连个能处理伤口的大夫都寻不见,下山可得好好养着。
“能得将军这般心疼,怀叙便觉得知足了。”赵怀叙微微仰头,望向方以岚的眼眸里满是缱绻。
方以岚一时语塞,嘴唇张了张,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
“哟,这是什么状况?我还以为你们先前不过是逢场作戏,怎么着,这会儿动真格的了?”
一声戏谑的腔调骤然打破了屋内那微妙的氛围。
萧越一进屋就瞧见这场景,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忍不住打趣。
赵怀叙当即就不悦起来,刚要张嘴反驳,却被什么东西呛住了,一口气没喘匀猛地咳了起来,身子不断地凑近方以岚,眼看着都快窝进她怀里去了。
方以岚顺势环住他,在他后背轻轻拍打,没好气地扭头瞪向萧越,责骂道:“没瞧见他正伤着呢,你没事招惹他做什么?”
萧越指着自己:?
自己讨了个没趣,萧越无奈地耸了耸肩,“王参将托我来知会一声,山下派来的担架已经送到了。问将军您这边打算什么时候返程?”
“就现在。”
*
这几日,方以岚忙得脚不沾地,片刻不得闲。
宁邱那儿诸事繁杂,需派兵驻守关键要塞,制定防御阵线和策略;桓英这边的招安事宜,同样容不得马虎,需书信将情况上报朝廷,还得把杞山上一众老小妥善安置,桩桩件件都得她亲力亲为。
赵怀叙见她忙得都清瘦不少,便主动帮她处理一些文书工作。
看着坐在案前提笔书写的赵怀叙,举手投足间尽是儒雅从容,将各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方以岚倚着门框,看着她的笑容里都带点痴傻,觉着这男宠真是收对了,上得书房下得卧房...?
府上另外几位却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
初蝶贴心,时不时就拉着寻云一道过来串门。每次来,都带着各种手作糕点和零嘴。庄谷和疏雪本就是两个馋猫,没过几日,脸蛋都吃得圆润了些许。
桓英带着杞山一众兄弟下山之后,见方以岚言出必行,将所有人都妥当安置在了宁邱,心中既愧疚又感动,当场就要以死谢罪。
方以岚眼疾手快,将他拦住,“你真正该致歉的人是林副将,而非在此寻短见。”
林副将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自然是个世事洞明的通透之人,听了方以岚的话心领神会,赶忙帮桓英求情。
桓英腿部伤势耽搁太久,虽说经过悉心医治,日后恐怕也难以再如常人一般站立行走,但此人确实足智多谋,能在杞山安身立命多年,也绝非平庸之辈。
能为自己所用,方以岚自然欣然接纳,便顺势而为,将桓英纳入麾下。
只是萧越…
这人行事做派要放现代,就是活脱脱一个街头混混,莽撞随性惯了,做事全凭一股脑的热血,喜欢意气用事。
真让萧越入了军营,保准是个不服管的刺头,让方以岚颇为头疼。
萧越虽说一向大大咧咧,但也不知怎么地还是从她脸上瞧出一丝嫌弃,他吐掉嘴里衔着的狗尾巴草,“怎么,你这还得考虑老半天?我这身功夫,绝不比一个百户,不,一个千户差。”
赵怀叙站在方以岚身侧,抖开一件白狐大氅为她披上,当即说道:“此人目无法纪、尊卑,野性难驯,倘若留在军中,日后恐怕难以管束,说不定还会惹出大祸端。”
萧越一听这话,脸拉得老长,刚要张嘴骂人,却瞧见方以岚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还附和道:“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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