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过,婉琉便匆匆忙忙又风风光光地出嫁了。
萧绍鸿本不想娶她,但一听说是圣旨赐婚,就欢天喜地地接受了。尤夫人虽不赞成这门婚事,但碍于是天子下旨,少不得也要做些脸面功夫,背地里却骂婉瑛不怀好心,两姐妹一路货色,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只惦记着靖国公府。
她认为哪怕是个庶子,慕家的女儿也配不上。
殊不知,远在江陵的慕夫人还看不上萧绍鸿这个手中无实权、亲娘又早死的庶子呢,只不过木已成舟,也不知婉琉去信说了什么,慕夫人最终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又千里迢迢地从江陵送来好几车嫁妆,同时还有给婉瑛的一封信,字里行间都在谴责她这个当姐姐的不尽心,没有照看好婉琉,辜负了对她的信任云云。
萧绍荣这边也不好做人,只得专门做东,治了一席向顾明远赔罪。本来都约好开春上门相看了,谁知来上这么一出。
顾明远倒是个明白人,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笑着说缘分未到,恭喜慕二姑娘佳偶天成。
总之一桩婚事是喜的喜,忧的忧,气的气,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但终究是种瓜得瓜,尘埃落定。
且说流光容易把人抛,展眼又是一年春至,这是婉瑛嫁来玉京的第二年。
京中遍植杨柳桃杏,每年春日花开如云,满城风絮。
贵妃素有咳疾,一到这时节便不出门,那日只是久坐无聊,陪着公主去园子里走了走,便被纷飞的柳絮勾出哮喘,又着了风,添出许多厉害症候来。
皇帝听闻此事,因政务实在繁忙,抽不开身,便打发了贴身太监吕坚过来探病。临走前,吕公公又宣了圣上的一道口谕,说贵妃病中思亲,不如让家人们进宫侍疾。
萧云漪闻言,怔忪了片刻,随即谢恩,打发人送吕坚。
这本是天大的恩典,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素若送完人回来,就见她失神地坐在榻上,满脸忧愁之色,不知在想什么。
素若还以为她在为皇上未来亲自瞧她之事而烦闷,便出言宽慰道:“娘娘,皇上记挂着您呢,似家人可以时时入宫探视的,除了您,满宫还有哪位娘子有这样的荣宠。”
萧云漪闻言苦笑:“只怕他不是记挂我,而是记挂我那四个妹妹们。”
素若一惊:“您是说……”
萧云漪点点头。
她一早就觉察出了皇帝的反常。萧云漪入宫多年,若说她是宠妃,可实实在在地误会了她。事实上,她获得的恩宠并不比哪位后妃多,能爬到贵妃的位置上,全凭多年熬出的资历和温婉懂事的性子而已,所谓“贵”妃,就贵在一个听话上。
可一向冷淡的皇帝竟然要陪她回家省亲?
萧云漪一开始并未多想,以为只是皇上倚重他们靖国公府,想给个接驾的恩典。可后来她发现,在逛园子的路上,皇上心不在焉,频频走神,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去后方,之后举办的元夕夜宴上,他甚至还消失了一段时间,不知所踪。
结合现在他又让家人进宫探视的说法,萧云漪终于想通,省亲、侍疾都是幌子,恐怕是她哪个妹妹被陛下的青眼相中了。
“素若,你说,陛下是瞧中了哪一个呢?云澜早已同永恩伯府定过亲,虽婚事被退,但到底是谈婚论嫁过的姑娘,应当不是她。五妹妹云淇年龄又太小,身量还未长成,那只能是云汐和云涵之中的一个了……”
素若见她虽掰着指头数着这些,看似毫不介怀的样子,眉间却笼着一股轻愁,不免心疼起来。
“娘娘,您看开些,宫里头的鲜花一茬儿一茬儿地开,皇上身边总要得新人的。如今后宫的那些娘子们,邀宠手段层出不穷,有些甚至献上身边人来固宠。您不屑于耍这些手腕,这些年总是独木难支,若府上姑娘们真有这个造化入宫伴驾,只怕于您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左右地位也越不过您去,就当是陪您来作个伴儿,您和公主也多个倚靠。”
萧云漪听了失笑摇头:“你如今越发不懂我的心了,我哪里是为这个?我若为了这点小事便争风吃醋,就不会在后宫稳坐这么多年了。”
“那娘娘为何愁眉不展?”
萧云漪沉默半晌,方道:“我是为她们可惜。”
在素若惊愕的视线中,她抬首一笑。
“你不知道,这深宫里吃人不吐骨头,并不是什么好去处。何况普天下的女子,最大的心愿无非是嫁一名温柔敦厚,一生一世待她好的夫君。陛下虽文武俱全,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男子,可他冷心冷情,视我们这些人如冢中枯骨无异,实在算不得如意郎君。我已将自己的半生搭进去,又岂能忍心坐视妹妹们步我的后尘?”
素若终于理解了她的苦心,无奈何道:“可是君王有令,不得不从啊。”
“是啊,君王有令,不得不从。”
萧云漪幽幽地叹息一声:“君恩似流水,红颜弹指老。有时君王偶然的一瞥,便断送了女子的一生。”
*
昨夜冷雨敲窗,清早起来,零落满地残红。
靖国公府接到贵妃有疾的消息,尤夫人自然是忧心不已,带上姑娘们风雨不误地入宫来了。
到了柔仪殿一瞧,才知贵妃的哮喘已好了很多,还叫乳母将公主抱来了。
尤夫人很久没见外孙女,见公主个头长高了不少,出落得愈发玉雪可爱,自然疼爱得紧。四个姑娘们也逗着小公主说话,阁中童音琅琅,欢声笑语,一派得享天伦的热闹光景。
萧云漪正坐在榻上,与母亲说着家常话儿,忽听门外传来一声通报。
“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起身接驾,尤夫人让姑娘们去内间回避,不料却被萧云漪一个个拉住手,笑着说:“都是自家人,诸位妹妹们在省亲园子里也是见过天颜的,不如留下来请个安罢。”
“……”
尤夫人看了她半晌,什么也没说。
短短几个瞬息,母女在对视间已然明白了一切。
姑娘们还在手足无措,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尤夫人冷冷道:“既然娘娘吩咐了,就都留下罢。行动举止大方点儿,别丢了靖国公府的体面。”
“是。”
四人齐声回答,心中不免紧张地擂起鼓来。
她们虽在省亲时见过天子,但那也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隔着人群偷偷望上一眼,以她们的身份,是不够格在皇帝面前开口说话的,似萧云澜和萧云汐这般做过公主伴读的人,见到皇帝的机会也极少,可她们都知道,皇帝眉目生得极好。
尤其是萧云澜,自从被永恩伯府退亲后,她在婚事上就屡屡不如意,眼见着一年大似一年,明年就满二十,再拖下去,恐怕会拖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如若能入宫为妃,谁还敢低看她一眼?
想到这儿,萧云澜心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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