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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宜纳财

暮春三月,绿暗花落。

平江河两岸的杏花,都被春风吹落在河面上,似是给水中倒映的青瓦飞檐覆了薄薄一层白雪。

“铛——铛——”

依河而筑的集贤书院,堂役敲起了散堂的铜锣。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垂满藤萝的院子里,品评着一个月前结束的会试考卷。

“依我看,这殿试三鼎甲里,还是李徵的文章最好!论古有识,立意高远,是当之无愧的状元!”

“当之无愧么?我倒觉得是捡了漏。若是那人在,今年的状元怎么也轮不到李徵吧。”

众人正议论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轻柔婉转、叫人如沐春风的嗓音,“公子说的,可是临安容氏的容大公子?”

院中倏然一静。

学子们不约而同循声望去,隔着院中垂挂的条条藤萝,就见一道窈窕的身影飘然而至。

女子转眼看过来,恰好微风拂过,满院的藤萝曳动,众人这才瞧清了那张未施粉黛、清水芙蓉的脸孔。

“妙漪姑娘!”

有人眼睛一亮,惊喜地唤了一声。

闻声,不少学子都蜂拥而来,难掩激动地,“妙漪姑娘来了?”

顶着众人的目光,苏妙漪从藤萝后缓步走了出来,笑着福身行了一礼,“妙漪今日来给夫子送藏书,恰好路过,无意搅扰。”

她穿着一袭浅青衣裙,浑身上下只戴了根绾发的木簪,再无旁的首饰。可越是如此素净,便越衬得她脱俗出尘。在这群清高自傲的学子眼里,更是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一般。

“不,不搅扰……我们方才说的正是临安容玠。”

“听说这位容大公子自小就才名远扬,去岁还中了解元,怎么这次会试却无声无息了呢?”

苏妙漪问道。

“因为这位容大公子压根就没参加会试!听说他赶考的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行程,这才没能在会试前赶到汴京,也是够倒霉的……”

“原来如此。”

苏妙漪点点头,目光落在学子们手里拿着的考卷上,欲言又止。

“这是殿试前三甲的考卷。”

拿着考卷的学子忽地想起什么,微微一愣,“妙漪姑娘可是想把这考卷带回去给苏老板?”

苏妙漪眼睫一垂,墨画似的眉眼间似乎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愁绪,叫人怜惜得紧,“我爹说了,书铺的生意不景气,只能靠兜售小报糊口度日……父命难违。”

苏氏书铺除了卖书,还会日出一纸,兜售些逸闻趣事、朝堂八卦,称作小报。

这是学子们都知晓的事,他们偶尔也会买小报,可对书铺老板苏积玉用这些小道消息敛财的行径却嗤之以鼻,更何况那些新闻也总写得夸大其词、荒唐恶俗……

尽管对苏积玉的精明市侩有所不满,可看在苏妙漪的面子上,学子还是将考卷递了出去。

苏妙漪接过考卷,轻声道了谢,随即翩然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行廊那头,一群学子还伸着脖子、恋恋不舍地望着。

“还看什么看……”

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佳人虽好,罗敷有夫。”

四个字叫众人脸上的痴态倏然消失了个干净。

是啊,罗敷有夫。

众人纷纷惋惜地收回视线,却还是忿忿不平地抱怨了一句,“妙漪姑娘这样好,怎么就偏偏看上那样一个人……”

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眼里还压根没有她的男人。

另一边,苏妙漪远离了讲堂,走到行廊尽头时,她倏然一顿,转过身来。

碎金般的天光下,女子那浓密的眼睫微微一抬,眉目间的柔弱恬静竟是一扫而空,眸光流转间带出几分与气质不符的灵动和狡黠来。

就好似画中仕女走入凡尘。顷刻间,这位“妙漪姑娘”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她先是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才将发间的木簪拔了下来,手指一动,拨开尽端的盖帽,“木簪”竟是变成了一支笔。

苏妙漪提笔,直接在那些考卷的背面奋笔疾书,字迹是与她容貌格格不入的豪迈狂草——

「圣上钦点三鼎甲,状元郎竟然是他!」

「容氏神童,五岁有才名,今岁不上榜,哀哉可怜,又一泯然众人的方仲永?」

“姑姑!”

一清脆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苏妙漪一回头,就见一梳着双丫髻的稚龄少女站在行廊下,手里还兜着各种蜜饯果子,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姑姑,你躲在这儿做什么……”

苏妙漪挑挑眉,望向她怀里的吃食,“这些是哪儿来的?”

“书院厨房的婆婆给我的。”

“苏安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别瞎吃东西……”

苏安安的父亲是苏积玉的一个远方堂侄。可那堂侄是个不靠谱的混球,仗着苏积玉是个慈悲心泛滥的老好人,将女儿托付给苏氏书铺就跑了。

虽然苏安安只比苏妙漪小三岁,可按辈分,苏安安要叫苏积玉三叔公,还要叫苏妙漪姑姑。

苏妙漪将考卷塞给苏安安,“你把这些带回书铺,让人尽快誊写,然后发出去!今日的新闻可是有分量得很,经我的手这么一润色,至少能卖二两银子!”

外人总以为,苏家书铺的小报是苏积玉亲手所创、亲手所写,却无人想到,执笔者从来都是她苏妙漪,而苏积玉则是心甘情愿地替女儿背这口黑锅。

苏安安一脸懵地接过小报,“那姑姑你呢?”

苏妙漪将笔簪重新插回发间,眉眼一扬,眼眸里忽而闪动着此前从没有过的光亮,“去试嫁衣!我和玠郎都约好了!”

语毕,也不等苏安安反应,她便提起裙摆,飞快地朝书院外跑去。

苏安安捧着考卷杵在原地,望着日光下那道雀跃欢欣、翩翩如蝶的背影,小脸却是担忧地皱成了一团,“姑姑……”

按照娄县的习俗,女子出嫁,该自己闭关数月缝制嫁衣。可苏妙漪这门婚事有些仓促,且她自幼于女红一事上便不大上心,所以只绣了一条披帛。而嫁衣剩下的部分和新郎的婚服,则是请了娄县最好的绣娘亲手缝制。

苏妙漪赶到绣坊时,先是找了一圈,可惜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倒是撞上了自己的“死对头”。

“哟,这不是我们快要出嫁的妙漪姑娘么?”

一穿着嫣红裙裳、浓妆艳饰的小娘子,摇着扇靠在绣坊的门框上,面带戏谑地打量着苏妙漪,“哦不对,不该是出嫁,应当是招赘!”

苏家书铺的对面便是一家酒楼。而眼前此女就是酒楼的少东家,穆兰。

她自幼和苏妙漪一同长大,本应是情谊深厚的手帕交。偏偏她们见了面便如同斗鸡似的,什么都要一较高下。

苏妙漪目不斜视地从穆兰面前走过,视她如无物。

穆兰摇着扇跟上来,不依不饶地,“你捡回家的那个又病弱又穷酸的野男人,他给你家下聘礼了么?听说定亲时的金簪,都是他用你爹预支的工钱买的,买的还是金银铺里最便宜的……苏妙漪,你在那个男人眼里,不会就跟那支金簪一样廉价吧?”

苏妙漪身形一顿,回过身,口吻轻飘飘地问道,“那你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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