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月圆风清,毕菱坐在院中自斟自饮。
困在此处四五天,这周迈真是一步不离,她心中郁郁难以排解,只好借酒浇愁。
周迈嚷嚷着“酒损容颜”,其实就是见不得她有一刻好过。
毕菱则搬出酒醉时最能激发诗兴的旗号,举盏吟诵起李太白、白乐天的名句——因为知晓他听不懂。
她抑扬顿挫高呼噫吁嚱,在周迈听来似在发酒疯,嚎得他脑仁疼——定是受伤后留下的病根。
这几日他死守着这毕菱没睡过一夜安稳觉。
真是受够了这些文人的麻烦事,青天白日里说没灵感,非要在夜里点灯熬蜡,还不叫他安生。
一更嚷着渴了,二更肚皮饿了也喊他,三更拍着书案唤他去磨墨铺纸。
周迈忍着火气,是因为明白毕菱是在有意折磨、逼退自己,越是如此他越要盯紧了她,不叫她有喘息的机会。
不过她今夜饮了酒,想来能安生些一夜睡到天亮,自己也好偷个懒、养养精神。
周迈吩咐人给她换上最烈的酒,自己又饮了两杯大补的药酒,早早睡下。
毕菱托腮望着天上的月亮,又啜了一口酒,喃喃道:“我就说酒色激发诗兴明明就是男子诓骗遮掩的谎言,喝了这么多,我脑子里全是詈骂之语,连一句诗都不想写!”
她摇摇酒壶,又空了,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明日之事明日忧,我且先去会周公。”
霍玄恭白日里在清都观旁的客栈,等入了夜才攀过院墙伏在屋檐上,起初见她平安无虞后心中欣喜,只想再默默多看几眼。
可后来发觉她是孤零零一人对月自酌,愁眉不展,口中不时念念有词,他便一时舍不得离去。
直到她起身回房时呜咽了两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听得他心底酸软——她像是遇上了烦心事。
院中的灯一盏一盏熄灭,整个清都观乃至崇义坊都归于沉寂,他翻身落在院墙之上,却发觉她安寝的房中仍有幽微烛光。
难道她正兀自哽咽垂泪,不得安眠?
霍玄恭驻足她窗前,望着那烛火久久未灭,越发印证他的猜想,肺腑之中犹如洪流过境后被泥沙淤塞,竟生出不管不顾的念头要去呵哄劝慰,哪怕是伏在她榻边静听她诉说委屈也好。
夜闯女子闺房是何等逾矩失礼的行径他心底比谁都清楚,可她……若正在哭呢?
毕菱半梦半醒间察觉有人在替自己拭泪,轻柔小心,应是青桑。
不知是饮酒的缘故,还是自言自语说了太多话,她此刻只觉口干舌燥,不由得撒娇:“青桑,我好渴……”
霍玄恭只好去食案上倒了茶水,轻放在她枕边,隔着丝衾碰了碰她的肩,随即退出床帏。
可一只脚还未来得及收回,就听她瓮声瓮气地哼哼:“我头昏……起不来,喂我。”
毕菱被托起头颈,她昏昏然起身,依偎着坚实厚重的臂膀饮下半杯茶水,忽然觉得此人不似青桑。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烛光透过床帏越发晦暗,她只看出身边人隐约的轮廓——啊,她又梦见霍玄恭了。
而他发觉她看向自己,心中惊惶不已,屏息凝气不敢动弹。
他该如何解释才能不叫她生厌……
可下一瞬,她竟翘起指头点在他隆起的鼻骨上:“你为何又来我梦里了?”
霍玄恭松了口气,幸好她当作是梦。
转而又心头一软——她之前就梦过我。
他轻轻地把她放回枕上,擦去她残留的泪痕,哄道:“我想你,便来见你。”
掖好丝衾,他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她用抓住了衣角。
“你这回就这么走了?”她撇着嘴好生委屈,“我被关在院子里好几天,还想着你会不会去找我扑了空,你倒好,来梦里只喂了口水,哼。”
霍玄恭忙问:“谁把你关在这里?”
“公主啊——她逼着我写诗,还要把我在端阳节献给皇帝,你说可不可恶!”毕菱气得鼓起腮,“派了个宦官从早到晚盯着我,这会儿还睡在外头厅里,恶主刁仆!”
霍玄恭断断没有料到永宜公主竟生出这般奸计逼迫于她,难怪她如此委屈,可仓皇之间他不知该如何破局,只抚着她的鬓发说出心底所想:“我带你离开可好?”
他也知这是毫无用处的痴话,送来长安的藩镇质子叛逃可视同家族谋反,幽州霍家会被屠戮殆尽……
可他又怎能对她的孤苦无助视若无睹,即便是说痴话,能叫她在梦里稍加畅快也是好事。
毕菱却也见不得他痛心疾首的模样,抬手摸摸他眉头:“你莫急,还有二十日呢,我总会想到法子联系到韦家小世子。他们家定不愿见公主的人入宫分宠,我虽然是孤女一个,但韦家势大呀,借力打力的招数我还是知晓的,你说是不是好计谋?”
她很是得意,霍玄恭不禁轻笑,拿指弯蹭了蹭她扬起的下颌:“是,好计谋。那你不妨托梦给我,我替你去告知韦家。”
毕菱瞪大眼睛:“还有这法子?难不成我梦见你时,你也恰好梦见我?”
她心虚地瞥了两眼但笑不语的霍玄恭,试探着问:“那你梦过我吗?”
霍玄恭脸上的笑容迅速褪了去,慌忙避开她的眼神。
这下毕菱心里可有底了,她起身去轻咬他耳朵:“你也梦见过曲江边假山石洞里的情形?”
霍玄恭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看着她。
毕菱笑得狡黠:“忘了,你还不知那回也是我呢!”
她从里衣里掏出万字符:“喏,你当时给我的,还许了诺——我本来好生放着,这几日才翻出来戴在里头。”
霍玄恭瞧见这家传的万字符,才恍然想起那日连累了一个小娘子被迫一道听壁脚——竟也是她!
难怪最后还好心提点自己。
她呀她,哪里来这些本事,神出鬼没又机智多谋。
若不是他审问芳栀,不知还要被她瞒哄到几时。
不过等到明日酒醒,她恐怕还不知自己在“梦”中将旧事已全数抖搂出来……
毕菱见他迟迟不说话,竟有些恼了,揽着他脖颈嗔道:“你怎地不像上回那般抱着我叫‘菱珠’?”
霍玄恭心头一动,依言搂住她低声问:“上回还做了些什么?”
想必是做了些什么,她才敢在马车里蒙住他的眼吻上来。
他想亲耳听见她也对自己魂牵梦绕,甘愿做一回“趁人之危”的小人。
可毕菱比他料想得更为大胆,她的手滑向他腰间,口中嘟囔着:“上回是你主动邀我摸一摸你的胸膛臂膀,我才下手的。今次怎地连腰带都不知道解?”
面红耳赤的霍玄恭连忙将她乱摸乱动的小手抓住:“菱珠……”
毕菱被他擒住手,似到了嘴边的饴糖被人抢了去,恼火不已,气鼓鼓丢下一句:“你变了!”
说着就用力甩开禁锢,缩回床榻上转身背对着他。
霍玄恭哭笑不得,明明是来哄她不要伤心,怎地反倒将她惹恼了。
他轻晃她的肩:“菱珠——”
“你不疼我!”毕菱仗着是梦里,什么话都敢说。
这一声的动静不小,在外间的周迈惊醒,虽没听清毕菱说了什么,只以为是在叫自己。
他酒劲还没散,搔着头皮坐起,扬声问:“小娘子是要茶水还是点心?”
霍玄恭解腰带的手猛地顿住,毕菱却仍旧以为是梦,叫嚣回去:“不干你的事!成天啰啰嗦嗦……”
周迈被训斥之后低声骂骂咧咧,索性继续倒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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