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苍旻像是说给闻玳玳,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轻飘飘的,不知暗含了多少一触即溃的起伏。
一个死字,现如今,无论如何,都从闻玳玳口中说不出来。
她死死瞪着盯了十五年得脸。
那些曾痛恨的回忆,终于在今日化为最能够伤害己身的利刃,从最柔软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开始凌迟。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比苍旻更不敢相信的震愕。
整整两世,她对他的误解到底偏离了多少,到底错的有多离谱?刚想要弄清的时候,人却已经不在。
曾蒙蔽她双眼的仇恨,如同被厚厚浓雾笼罩的湖面,难以透视其底。
每一处涟漪、每一次波动,都隐藏着不自知的情感纠葛与对他认知的偏差。
他的孤傲沉默,习惯被她解读为薄情寡义,冷情冷性;
他的离经畔道,习惯被她解读为卑鄙无耻,下流轻浮。
她的心如同破碎的镜子,反射出的全是他模糊不清的影子,时而清晰如画,时而模糊如梦。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们彼此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屏障,她从未以正面的视角去解读国他,未曾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世界,如此,就更不用提那些深道不自知的情感,和细腻萌生出的心思。
她在误解中早已偏离了轨道,今日,此刻,注定成为一段永生无法修补的遗憾。
刺眼的反光,惊醒了她。
闻玳玳想也不想,空手攥住将要落在尉迟长云身上的剑。
顺着指缝,像花一样盛开的血,落在尉迟长云的眼睫上,那么艳,那么疼。
“北三,你这是做什么?”苍旻不解。
“他已经死了。”嗓音像是经过了什么跌宕起伏的沉淀,闷暗的有些变调。
苍旻没有收回剑的意思,模样因为闻玳玳对尉迟长云生出的异样,温柔不在,期待不在,妒意尽显。
“你在心疼他。”
闻玳玳没有回答,但双手握剑阻止的力量,却是加到了十成。
“你后悔了?”
苍旻嗓音因为她十成的力量,怒火中烧,斯斯文文的人,嗓音陡然拔高:“你是不是舍不得他?既然如此,方才在山上你怎么不拦住他,怎么不与他化干戈为玉帛?重修于好,双宿双归?”
“苍旻!”
猛的,闻玳玳硬生将剑从苍旻手中夺过来:“差不多行了。仇人已死,大仇已报。你我,算是解脱了,也应当解脱了。”
因为腿脚不便,被闻玳玳轻而易举掀个踉跄的苍旻,一张春风不在,端雅不在的脸,更阴郁了。
气氛凝重。
他不甘心的重新拾起剑,对准了尉迟长云的胸口。
脸上布满,纵使是明媚的阳光,也无法穿透能吞噬一切的阴霾:“本王,就是要再杀他一次,你能怎样!”
呼啦啦,涌上一波人,人数众多,是紫殇死士。
一部分立在苍旻周侧,另一部分围住了从赤水带来的匪兵,闻玳玳,还有尉迟长云和石九笙的尸首,纷纷亮出了兵刃。
闻玳玳眼神一凝。
同样带着要吞噬光明的力量,她将尉迟长云妥帖安置好,迟缓站起,也拔出了剑。
凝重而凄美,哀愁而悲恸,先一步于苍旻向尉迟长云尸首的胸口刺去:“既然哥哥非要辱尸不可,第一剑,那就由妹妹先来吧。”
“不!”
他突然声嘶力竭的喊出来,出剑一挡。
如今,他身体有缺,人生残破,无国无家,怎能连报复,都要别人的残槃冷炙,余腥残秽。
他要完整的尉迟长云,一具完整的尸体,供他泄愤,供他告慰列祖列宗,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寒光凛凛的十字长剑,随着力量凝聚,挥起凌厉的剑风,划着优美的弧线,牟足劲的往尉迟长云身上招呼。
苍旻早已没了先前的好脾气,或者说,双目疯魔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手臂肌肉绷紧,腕部快速翻转去阻挡。
交手中。
苍旻原本打算将闻玳玳引向远处,远离尉迟长云尸体,然后让手下严密看守闻玳玳即可时。
一切,也正按照苍旻的计划发展。
尉迟长云的尸首被两人抛在身后。
就在苍旻以为时候差不多,一时失察,没注意两人打斗逐渐拉进的距离。
猝不及防,天旋地转,人被闻玳玳拽拉入怀中,剑居然带着敢乱动就去死的戾气,架在了苍旻脖子上。
在场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好好的兄妹俩为何突然反目成仇,仅仅是因为谁先辱尸?
布满病态的光芒,因为闻玳玳桎梏,致使苍旻身体前后摇晃。
他眼神狂乱,向来爱笑的人,嘴角上扬到一个几乎扭曲的角度。
防不胜防的反水,仿佛在他意料之内,却仍旧心软了一分,抱有一切实际的寄希罢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背叛,他似乎早有预料,然而心软的情绪,仍然让他对一切尚存实际的期盼与希望。
心问口,口问心。
两人明知故问。
“北三,你这是做什么?”
“北二哥哥觉得,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暖风吹过绿野,吹过春意万里拂过的斯文脸庞,吹过乖软纤弱、杀伐果断的面孔。
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交叠的影子,看起来相互依靠,是一路走来的相知、相织。
在各种痛苦中错杂到无法自持的苍旻,无声无息的又平静下来。
他像是认了命般,闭上眼睛:“你将我诓到翠微山,就是想借机灭了我的死士?”
事到如今,倒是没什么不敢认:“是啊,紫殇隐藏最深的死士,不带你故地重游一番,我怎能将这些伤害鬼膺村老小的余孽一网打尽。”
苍旻叹息着:“你都知道了?”
闻玳玳握剑的手在抖:“从始至终,我谁都不该相信。”
“尉迟长云,也不该吗?”
然而,苍旻不想听到闻玳玳的答案,他眼眶湿润,指尖不知行了个怎样掩人耳目的手势。
当即,穿云破日的一箭,带着狂暴的杀意,自闻玳玳背后急速射来。
纵使耳力已非比寻常。
霸道的破风声,待闻玳玳反应过来时,还是晚了一步。
间不容发。
仿佛天神降临。
危急关头,一道玄色的身影,不知怎么而起,也不知道怎么而坠,就那么震惊非常的从她身后死死抱住了她。
箭入肉声。
灼热刺目的鲜红,喷在她惊愕失色的半张脸上。
天神般的人物,像是终于熬到油尽灯枯,潮水般的眷恋喜悦,无形枷锁般的难舍难放,没有留下一句话。
眼睁睁,残忍让闻玳玳亲眼看着那个视自己如命,供若珍宝的人,生机流逝。
肝肠寸断。
五内俱焚。
积攒了二十年的泪,终于在此刻,因为这个人一下子全部涌出,刹那的痛竟比方才看他跳崖更锥心!
“师父。”
花草都听不见的唸唸。
她放开苍旻,扔下剑,慌张失措,去拽轰然倒地的尉迟长云。
高大挺拔的人拢在怀中,闻玳玳闹不清怎么回事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由低不可闻直至撕心裂肺。
“师父!”
“尉迟长云!”
双目赤红,泪渍满衣,发髻散乱,比任何时刻都要绝望的哀嚎,比任何时候都要卑微的祈求,猛烈而又悲痛的期待这个总比想象中更要强大的人物,睁开眼。
盼望着,还有什么奇迹发生。
“我错了!”
她声嘶力竭的拍着草地,一个劲儿的在尉迟长云耳边喊:“师父,我错了!”
“我真的知错了!”
泪水比暴雨更凶猛,簌簌落在尉迟长云越来越苍白的脸上。
“他方才居然还有一口气?”
苍旻风波平息的脸上,重新掀起不寒而栗的疯狂,可恐可怖的让人不敢直视。
这次的主场,终于轮到了他掌控。
天下马上就是他的了!
国库的新主人也将是他!
临渊能复国。
紫殇当然也能。
相比之下,尉迟长云用了十五年,而他仅需五年,这次,是不是该他赢了!
比起天下。
有些登不上台面的儿女情长,就显得不重要了。
剑,横在闻玳玳与尉迟长云之间。
丑恶的嘴脸没什么必要再遮遮掩掩:“把他给我。”
事实证明,再好看的人,行径卑鄙无耻起来,也会变得丑陋不堪。
闻玳玳眼中泛起比苍旻更加疯癫的光:“你打不过我。”
苍旻眸底亮晶晶的东西已经彻底消失,被复国的执念代替:“尽管来试,你下不下得了手。”
再一次的,闻玳玳小心呵护着,将尉迟长云放平在地,她用剑撑起今日就一块儿算总账的气场。
“苍旻,莫要高估自己在我这儿的位置,论翻脸,我比你更狠。”
当年把尉迟长云毁的有多惨,十方世界谁不知道,更何况一个苍旻。
兵刃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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