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确实昏昏沉沉，不过一想到在这飞岩绝壁之间，萧无序便睡不安稳，强打起精神，勉强睁眼望向这临渊的峭壁，雨雾缭绕一片白茫，几尺远的地方根本就看不清。

好在也不需要她看清什么或者是提醒什么，那滚石砸前砸后，就是砸不到他们。

或者说……每次都还能距他们好几丈远，溅起的水渍和泥污更是沾不到身。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萧无序只当是凑巧，可几次三番下来竟都是如此?也不知是这家伙速度太快，落石追不上，还是……

来不及细想，整座山峰又开始颤抖了，砸下的滚石顺着峭壁随意翻滚，滚雨和疾风又雪上加霜地从四周斜劈而来。

一切都是冰冷森寒的，唯有身前的触感是温热的。萧无序微绷的神经不由得一松，悄然朝前靠近了。

重心微挪间，环在伍味子颈间的胳膊也不由得一动，指尖上悄然沾染了一抹温热，在冰冷刺骨的寒风中尤为清晰。

萧无序微合的眼帘轻轻一抬，胳膊微动，似乎想要腾出些距离。不过许是被冻麻木了，又许是太久没动了，胳膊才挪了一寸，便又不听使唤地垂了下去。

指尖甚至是手心上的温热是愈发浓烈，萧无序清晰地触到了这人的颈部，流畅修长的轮廓之下藏有跳动的脉搏，沉稳而有力。

悄然间，风声雨声滚石声皆神奇地消敛了，昏昏沉沉间，她又清晰感应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竟是急促又紊乱。

脸颊上也起了一种微妙的滚烫，那萦绕周身的冷气也似是褪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冷还是热……

垂眸愣了一阵，萧无序指尖微缩，又悄悄合指成拳，想要挪远一些，奈何实在扛不住昏沉的脑袋，聚起的力悄然一散，整个人往前一倒，竟是直接靠了过去。

身后传来结结实实的触感，温热的肌肤上萦绕着冰凉的冷气，同自己身上的气息缠绕交织。有一阵了，那家伙仍是一动不动靠在他身上，竟是反常的安静。

伍味子速度悄然一缓，凝神听着身后的动静，唯有雨声灌耳，他道:“还好吗?”

无人回应。

伍味子心下微紧，微一侧首道:“落雁少主?”

仍是无人回应。

伍味子刚一停下，正要好好瞧瞧后面那家伙，一道轻笑便在他耳畔响起，虽然极其微弱，但确实是在笑。

“嗯，雇主大人，你怎么停下了?”萧无序实在没忍住，边说边咳，不过仍是带着笑意，“该不会是在担心在下吧?”

耳畔疾风再起，伍味子的声音也从前面飘了过来，不回反问道:“刚才为何不说话?”

“呃……不是你让我不说话的吗，在下只是在乖乖照做啊。”见他哑口，萧无序胳膊微动，在他颈间轻轻一环，“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不会真是在担心在下吧?嗯?雇主大人?”

伍味子本想装聋作哑，沉默着忽悠过去就罢，可怕后面那家伙突然又不吭声了，便道:“我劝你还是省点儿力气，被我甩下去了还能慢慢爬回去。”

萧无序却是把他抱得更紧了，声音微提道:“雇主大人这么好，又怎么舍得扔下我呢?”

伍味子压低声音道:“那可还真是不一定了。”

萧无序干笑两声，还想说些什么，奈何眼前又开始了天旋地转，嗓子也沙哑得难受，她也只好乖乖闭嘴。

所幸没过多久，打在身上的雨便骤然一停，可分明还有雨声。萧无序勉强睁眼，模模糊糊向四周一扫，一片开阔的黑，心下了然，这该是进到庙里来了。

伍味子刚微微俯身，萧无序便格外自觉地蹦下来了，扶好竹笠站稳，又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笑道:“在下现在又没事了，多谢雇主大人！”

她这样子，应该确实是没什么事了，伍味子抚了抚后衣，跨步往外走，道：“隔壁似乎有一间柴房，我去看看，你就在此处等我。”

顿了一瞬，他终究还是又转了回来，提醒道:“就在此地，不要乱跑。”

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儿呢!即便如此，萧无序心下也是一暖，又朝腿上一拍，好笑道：“放心吧，腿瘸了，想跑也跑不远。”

伍味子又注视了她一瞬，不再多言，再次转身冲进了雨幕中。

如此，便只剩萧无序一人了，屋外泼雨和风，呜呜咽咽，啪嗒啪嗒，偶尔还夹着闪电闷雷，明明暗暗，着实有些吓人。

萧无序轻轻抿唇，埋着头拧了拧衣上的水，然后把脖子一缩，斗笠一压，吊着条腿儿，在庙里蹦跳起来。

前后左右，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上的脚印越发混乱，越发浅淡。

而这么会儿瞎蹦的功夫，她也摸清了，这庙小是小了些，但不破不脏，还能避雨，自是极好。

真气缓缓流淌，不一会儿，便没那么冷了，体温渐渐回升，麻木感渐渐褪去，她也蹦跶累了，便停了下来，刚不经心仰起脑袋，双眸却是陡然一凝。

不远处，有一座雕像立在昏暗处，萧无序眯眼瞧了一阵，才模模糊糊窥见他红色的衣、花白的发和须。正是因为看不真切，所以才更觉渗人。

这时，一道闪电乍现，用它那刺骨的冷光把昏暗的小庙照亮了一瞬，恰好打在了那雕像身上。

萧无序眼眸一亮，随即又是一暗，可她看清了，浑身寒意又冒了一层，就这么僵在原地，与那雕像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那雕像似乎在望着她微笑，可是此情此景，她可笑不出来，浑身一个激灵，垂首又是一通猛咳。

半晌，萧无序后知后觉，自己这也忒没出息了，不就一座雕像吗，还能吃了她不成?再说了，她都还闯入人家地盘儿了呢，要怕也是他怕才对。

想罢，萧无序甩甩脑袋，把脑中瞎想一通的神神鬼鬼一同甩掉了，随即又吊着腿轻轻一转，背对着那雕像，望向屋外泼天的雨幕。

夜幕悄悄压过来，似藏着无数双眼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凝视着她。

惊悚的同时，萧无序又觉得有些不太对，毕竟都闯入人家的地盘儿了，不说点儿什么好像有些……不礼貌?毕竟她都看到了，又不是没看到，装作没看到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萧无序又吊着一条腿儿轻轻转了过去，仰起脑袋，尽力一笑，轻声道：“谢谢你。”

太短了显得没诚意，萧无序挑眉想了想，又补充道:“收留之恩无以为报，有机会定会回来还你一份香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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