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早去了锁链,还未由兵卒押着向三位法司行礼,郇寰便已率先起身,笔直着腰背朝陆微虚一拱手:“陆都督。”卿楷与柳曦既也起身向陆微施礼。
这不是律令,却是官场通例,在圣裁定案之前问官以礼相待,是为了他日翻覆,桎梏在身互留余地。
郇寰命人给陆微摆了一把凳子,这才又坐下。
卿楷是在场三位部院里的老资格,郇寰虽然是主,却还是问过他的意见,这才按照早就计划好了的一一审讯。
郇寰道:“此次询问三司俱在,并非公断,乃圣上特敕、允尔辩解,然堂下仍当实言谨慎。”
陆微起身,虚朝正堂墙上雕着的狴犴一拜:“上感天恩,罪臣必知无不言、言必属实。”
“为何夤夜出关?”
“罪臣守长风关,接到义律大妃求助,故而连夜出关。”
“为何不带人?”
“这是侵略。”
“义律大妃遇见了什么事情要向你求助?你又为何隐瞒此事?义律大妃又是如何向你求助的?”
陆微略一沉吟:“大妃买通义律王庭外出采买的女奴,将消息递给了长风关的守军,罪臣这才得知大妃……大妃即将生产,孤立无援,恳求大楚相助。”
“孤立无援?陪嫁去义律的侍女、奴仆数十众,如何会孤立无援?”
陆微不说话。
郇寰心里也明白,长宁身边的人应该是被义律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才到了支身一人、举目无援的地步,但这些都是流程,必须问完,“去岁冬月和亲仪仗抵达义律王庭,若当时怀孕,而今只该八个多月,如何能足月生产?”
陆微依然不说话。
“陆都督,你必须回话。”
陆微不得不回应:“罪臣无话可说。”
郇寰看向了卿楷,卿楷严肃道:“堂下慎言,无话可说是为何意?”
见陆微不答,卿楷逼问:“现下流言风传,都说义律大妃产下的男婴并非王庭呼延家血脉,意指和亲途中有枉负国恩、淫邪以罪之徒,堂下所言‘无话可说’,可对你的境况十分不利。”
郇寰道:“陆都督不必有所顾忌,直言坦白才是正道。”
陆微垂眸,“罪臣无话可说。”
卿楷拍案:“那你认罪吗?”
“不认。”
郇寰拦住了被陆微的莽愣气到了的卿楷,“堂下,本司问什么你答什么,可听清?”
“听清。”
“好。和亲途中有枉负国恩、淫邪以罪之徒,此言非虚,是与不是?”
“是。”
“义律大妃产下的男婴并非王庭呼延家血脉,此言非虚,是与不是?”
陆微略一迟疑,还是应下:“是。”
“此人随和亲仪仗北上,是与不是?”
“是。”
“此人身负国恩、乃至衔领军籍,是与不是?”
陆微沉默。
“堂下不得隐瞒虚言。”
陆微僵硬地点头,“是。”
“此人戍守长风关,是与不是?”
“是。”
“你不将事情告诉旁人,是义律大妃嘱托。”
“不是。”
郇寰一顿,“那为何要隐瞒?”
“此事,并不光彩。”
“再不光彩的事情,总归要见天日的,为何不与左右副官商量对策,以至于军中流言纷起?”
陆微再度沉默。
郇寰看向了卿楷。他不能再问了,不然就有诱供之嫌,卿楷倒没听出关节,只是痛惜地摇头叹气,越过郇寰看向一直默默不语的柳曦既。
柳曦既得了他的意思,这便开口:“堂下可知,去靖臣将军之职,将你槛送京师是为何罪?”
陆微起身,向堂上下跪。
柳曦既起身,郇寰和卿楷也站了起来,“靖臣将军下辖靖安、雍凉、三边,所牧军民数百万众,然堂下身为一方封疆首宰,戍关之际,举止暧昧、动摇军心,圣上念你往日忠勇,故允锦麟卫全你礼数、不上枷锁,更特命我等问你实情、听你辩解。”
“罪臣陆微,深叩天恩。”
“陆都督,你还有什么话要讲吗?”
提审房内陷入死寂。
卿楷痛心疾首,朝郇寰摆手,郇寰与柳曦既对视一眼,便命人将陆微带下。等陆微的脚步声在房外甬道里彻底平息,提审房正堂的狴犴雕壁后推开一扇小门,一个书办托着一张木盘,跟着一位面白无须的内官走了出来。
大楚省以上衙门大牢的提审房都是这样的明暗两间,三位部院堂官都事先知道这暗间里的机要,客气地朝来人施礼:“庞大总管。”
庞培笑:“今日提审告一段落,那奴婢就回宫向陛下复命了。”
郇寰送卿楷与柳曦既出了大牢,笼着袖子目送庞大总管入东直门,这才重新回到了阴冷潮湿的地牢里。这是怪事,化隆的天气这么干,这地牢里却湿气极重,亏得不是数九寒天的腊月,郇寰跟着胥吏一层层往下走,勉强还能想象那些死囚的生前晚景。左拐右拐,壁龛里的灯时暗时亮,黑暗无处不在,等到一扇半开的铁门出现眼前,郇寰才在门内看见了一缕和煦的天光。
这道天光正照在盘坐在稻草上的陆微身上。
建元初年,这里关过不少涉嫌谋反的功臣,几代帝王更迭,这里也塞满了形形色色的贵人,后来都死了;等到天元前朝,这里也进进出出伺候了好几位龙子皇孙。而升平一朝至今二十四年,陆微是头一个。
郇寰隔着铁栏与他对望,在他起身前问:“那个人是郑弛孺?”
冬至守在门口,牢前甬道绝无旁人,陆微的叹息在这样的空荡里逐渐沉降:“郇侯,你为什么这样问?”
“你回京一路可曾听说,京里出了大案,魏王私仿天元旧物拉拢百官,人证物证证证齐全,百口莫辩只能断尾求生,讨一个约束不力的罪周全自身,现在还在王府禁闭不出。”
陆微的眼睛里终于起了不一样的波澜。
“你也知道有人在救你,不希望你在回京的路上就被人暗算,可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陆微阖上双眼,等待郇寰如同雷霆一击的回答:“是兖国公主。”
郇寰冷冷道:“你的命很珍贵。临川郡主受了斥责,她也差点把自己搭了进去,现在你安然无恙进了刑部,却连辩解都不愿,让她知道了你这副引颈就戮的样子,你让她向谁去报恩?”
陆微摇头。
“陆都督,你是有什么顾虑么?是怕查到荥阳郑氏头上引起边关动乱?边关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圣上派你担任靖臣将军镇守长风关,就是寄希望于你来制衡荥阳郑氏;而殿下敢冒这样的风险,也是她笃定你是清白无辜的。你出了事情,你觉得西北能够彻底安宁吗?你觉得殿下的良心能够安定吗?还有你自己,你甘心吗?”
陆微再度沉默。
“陆都督,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珍贵。”
“郇侯,我说与不说,于你们有任何关系吗?”
“义律大妃是赵王胞妹,这便是关系。”
陆微惨怆摇头:“你们考虑了很多,独独未尝考虑过她。”
郇寰仿佛摸到了头绪。
陆微望着头上那一道天光,“你们从未问过她怎么样,她会怎么样。”
“我是外臣,这些是王府的私事,我自然不能多问。”
“但他们也从未想过吧?”陆微直视郇寰,“多少天过去了,赵王他们关心过大妃境况如何吗?他们还不知道,大妃已经失踪很久了吧。”
郇寰一愣,攥上了铁栏杆,“你说什么?”
“如果拿到了我的口供,接下来赵王就该向他们发难,朝廷就会向义律发难,义律早就伤了元气,西北的事情最后还会平息。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过去后,有谁会在意她将面对怎样的灾难?她是生是死?她就像一枚用废的棋子,就算被碾为齑粉也无人在意。郇侯,我说得对吧,他们从未替她考虑过半点,哪怕半点亲人间的关怀也没有。”
郇寰眉头紧锁:“你想干什么?”
“后日便是三司会审,圣上也会像今天一样旁听吧,届时便能屏退群臣、当面奏对,说出真相,保全大妃的体面。”
“你怎么知道今日有人旁听?谁告诉你的?”
陆微不答。
郇寰的呼吸慢了半拍,犹疑良久方才开口:“陆微,一个人要呆在适合的位子,他的心也该摆在适合的地方。”
陆微居然笑了:“为不相干之人多留一份心,大概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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