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衙官邸,夜阑更深。
烛火在书案上跳跃,将摊开的书页映得昏黄。
江清晏端坐案后,指尖蘸墨,在摊开的《黄河开封段河道舆图》上圈点勾画,眉峰紧锁。
舆图上,黄河如一条桀骜的怒龙,自西向东蜿蜒,在开封府地界骤然扭曲,甩出一个巨大的“几”字形弯道。
此处河床高悬,堤防险峻,历年溃决之处皆以朱砂醒目标注,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苏昶此人,治河之术并非庸碌。”江清晏搁下笔,声音低沉,说给身旁的魂灵听。
李兰曦的魂体凝实于烛光摇曳的阴影里,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窗边一盆兰草的叶片,闻言转过头:“哦?何以见得?我看这开封城外的堤坝,修得倒是结实,可黄河水该泛滥还是泛滥,十年了,也没见消停。”
“正是如此才见其功底。”江清晏指尖点向舆图,“你看此处,柳园口险工。苏昶摒弃了前人一味加高堤坝的旧法,转而深挖引河,拓宽河道,以束水攻沙之策,试图借水力冲刷河床淤积。此乃前朝潘季驯公遗法,深得治河三昧。”
他手指移动:“再看黑岗口,他力排众议,舍弃耗费巨大的石工,转而广植耐水柳林,以柔克刚,稳固堤岸根基。此法虽见效缓慢,却胜在根基扎实,不易被洪水瞬间摧毁。”
“还有这河工物料采买、民夫征调、钱粮支用……”江清晏翻过一页账簿副本,上面字迹工整,条目清晰,“账目清晰,调度有方,未见贪墨亏空。十年间,朝廷拨付的治河银两,他确是用在了实处。”
李兰曦飘近了些,凑到舆图前,看着那些朱砂标记的溃口:“那为何还是年年溃决?年年死人?我看这开封城外的流民窝棚,都快连成片了。苏昶若真有本事,何至于此?”
这正是江清晏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他抵达开封已三日,马不停蹄地巡视了开封府境内所有险工险段,查阅了积压如山的河工文书、历年汛情记录、工料账簿。
所见所闻,皆印证了他的初步判断——苏昶绝非庸官,甚至是个绝对的清官。
他深谙治河之道,行事也算勤勉务实,并非敷衍塞责、中饱私囊之辈。
可结果呢?
黄河依旧年年肆虐,开封府依旧岁岁告急。
百姓流离失所,田地沦为泽国。
朝廷震怒,年年斥责,年年拨银,却如同泥牛入海,不见成效。
过于矛盾了。
江清晏隐隐觉得,问题绝非出在苏昶身上。
“明日去黑岗口。”
翌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头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黑岗口,黄河在此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急弯。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咆哮着撞击在巍峨的石砌堤坝上,激起数丈高的浊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堤坝外侧,便是苏昶引以为傲的“固堤柳林”。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人心惊。
绵延数里的柳林带,靠近河岸的部分早已被洪水吞噬得七零八落。
粗壮的柳树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地倒在泥泞中,残存的树干也被冲刷得只剩光秃秃的枝桠。
堤坝根基处,被水流掏空,巨大空洞全靠后方堆积的沙袋和木桩勉强支撑,摇摇欲坠。
“总督大人请看,”随行的河道同知指着堤坝说。
“去岁秋汛,水势凶猛异常,远超往年。这柳林……唉,虽能缓一时之急,终究难挡滔天浊浪。根基被掏空,堤坝便如无根之木,随时可能倾覆啊!”
江清晏站在堤坝高处,劲风吹得他青色官袍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落在河面中心湍急回旋的漩涡上。
江清晏心头微凛,下意识地看向身侧。
李兰曦的魂体不知何时已飘到了堤坝边缘。
裙袂在风中剧烈翻飞,魂体边缘的光晕明灭不定,显得极不稳定。
她正死死盯着那漩涡深处,脸色苍白。
“李兰曦?”江清晏低唤一声。
李兰曦猛地回神,魂体倏地飘回江清晏身边:“江清晏,那下面有东西!”
“什么东西?”江清晏目光一凝。
“怨气……好重的怨气!”
江清晏心头一震。
他瞬间联想到了钱伯和莺儿,联想到了那些因执念而滞留人间的亡魂。
难道这黄河十年水患不止,竟也与河底亡魂有关?
“你能感应到具体是什么吗?”江清晏追问,顺便走上前,尽量靠近漩涡。
李兰曦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漩涡深处。
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惊骇更甚:“不行!那怨气太浓烈了!我的魂力根本穿不透!只能感觉到……里面困着不止一个……它们很痛苦……非常痛苦……而且……它们恨!恨这条河!恨这堤坝!”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刚才……刚才我差点被那股怨气吸进去!”
江清晏的眉头锁得更紧。
河底亡魂作祟?
这听起来荒诞不经,但结合李兰曦的特殊感知和苏昶治河无效的诡异现实,却成了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线索。
他不再犹豫,转身对随行官员沉声道:“传令下去,调集河标兵丁,征调附近水性最好的船工渔夫。本官要亲自乘船,勘验此处河床水情,尤其是那漩涡之下!”
“总督大人!万万不可啊!”河道同知吓得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漩涡名为‘鬼漩’,凶险异常!水流湍急莫测,水下暗礁丛生,更有无数水草缠绕,历来是船工绝地!去岁秋汛,就有两条勘验河船在此倾覆,连人带船,尸骨无存!大人千金之躯,岂可亲涉险地?下官……下官愿代大人前往!”
其他官员也纷纷跪倒劝阻,声泪俱下。
江清晏看着脚下奔腾咆哮的黄河水,又看了看择人而噬的“鬼漩”,眼神沉静如水。
“本官奉旨治河,岂有畏险避难之理?河床水情不明,如何对症下药?尔等不必多言,速去准备!”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再劝,只得领命而去。
入夜,黑岗口河段灯火通明。
数艘坚固的河船在河面上排开,船上火把熊熊,映照着黝黑的河水和士兵们紧张的面孔。
最大的一艘官船上,江清晏一身劲装,外罩防水油衣,立于船头。
李兰曦的魂体紧紧贴在他身侧,警惕地注视着下方翻滚的浊浪。
船工们都是精挑细选的老手,此刻也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船只,缓缓向“鬼漩”边缘靠近。
越靠近漩涡中心,水流越是湍急狂暴。
船只剧烈颠簸摇晃,仿佛随时会被巨浪掀翻,或是被那无形的吸力拖入深渊。
船底不断传来“砰砰”的撞击声,那是水流裹挟的杂物在撞击船体。
“稳住!”船老大嘶声力竭地吼着,舵手和水手们拼尽全力与激流搏斗。
江清晏紧抓船舷,身体随着船只剧烈摇摆,目光却死死锁定着下方旋转的漩涡中心。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正从水底弥漫上来,带着浓重的恶意,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
“来了!”李兰曦的声音在他脑中尖利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它们……它们感觉到了!好多……好多!它们要上来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原本只是湍急的水流,骤然变得狂暴无比。
数股巨大的暗流如同水下巨蟒般猛地窜起,狠狠撞击在船底。
“轰隆——!”
一声巨响,船体猛地向一侧倾斜,几乎要翻覆。
甲板上的士兵和水手猝不及防,惨叫着被抛飞出去,落入冰冷的河水中,瞬间被浊浪吞没。
“保护总督!”船上仅存的士兵惊骇欲绝,拼死围住江清晏,护着他。
江清晏在船体倾斜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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