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若知道谢云朔将她比作源源不息,没有片刻安宁的溪流。
恐怕又要跟他吵起来了。
哪个女子不怀春?
若遇上心仪的公子,再野性难驯的女子,恐怕也有化身成粉面娇儿的一刻。
她姜姒宜动宜静,宜家宜室,若心情好时,也有温柔小意的一面。
只不过不可能对他谢云朔施展就是了。
时至今日,六岁那年学堂上的一幕,她仍记忆犹新。
记得谢云朔在她苦思冥想窘迫之际,站起身来流利背诵。
背完之后,看着她,那微微抬着下巴得意的嘴脸。
或许是因为姜姒自身张扬外放,所以她喜欢与低调温和的人相处。
谢云朔与这四个字没有一根毫毛的关系。
京中女儿堆里,若谈论起诸家的公子,谁才富五车、谁文采斐然,这些都众说纷纭,没有定数。
可要是论起容貌英俊,最惹人瞩目,十个人里必有八个人提及谢云朔的名头,以及他身穿劲黑骑装,骑高头大马打马过街的画面,俊得张扬夺目,令人想忽视都难。
姜姒每每听了,都忍不住暗暗翻白眼,骂他男孔雀,招摇过市。
她若是那奔腾不息的河流,谢云朔就是川流不息的瀑布。
有过之而无不及。
拜堂完毕后,她们这一对冤家新人,牵着红绸步入洞房。
谢云朔有自己独立的院落,在将军府的西南角,不仅有院子,还带了一处竹林。
起风时,姜姒听到了竹叶摩挲沙沙的声音,从竹子的根部一直延伸响到了尖端。
这一刻静谧的声响,成了姜姒记忆中对将军府烙印最深的一个瞬间之一。
还有恰在此时,响起谢云朔提醒她的话音。
“看着点,有台阶。”
他说话并不温柔。
因为声线天生凌厉,些许低沉,些许磁音。正经开口时,就有一种命令式的意味。
所以就算他是在提醒姜姒,仍然让她感觉不到关怀,感觉反而好像是在说“能不能看着点路”。
姜姒头上蒙着红盖头,本来就看不见周围,只有盖头下方小小一隅。
她自然是一直看着脚底的。
因此听见谢云朔提醒,有种他多此一举之感。
姜姒不喜他这个口吻。
原本手中轻轻攥着的红绸,被她手腕用力拽了一下,那一朵均匀留在她们二人之间的绸花,向她的方向抖了一下。
姜姒用的幅度并不大,只是手腕用力一拉,旁人看不出什么。
但牵着另一头的谢云朔能够明显感觉到她在拉拽。
姜姒恰巧正在抬脚进门,手部传来一个力道,向外短短地拖拽了一下。
是谢云朔。
他感受到她在扯绸布,他也扯了一下,回应了她。
谢云朔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她,他怕她分神不专注,没看到台阶一脚踏空丢脸,便警醒她一句,是哪里不对?
喜娘走在前面,不知道这情况。
只有她们二人的随从和丫鬟注意到了。
谢云朔的小厮,名叫邱泽的,忧心忡忡地抿了抿唇。
他们家公子同新夫人说话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方式,好似在与他麾下士兵说,难怪人家介意呢。
都已经结为夫妻了,放软一些声音,说得关心意味浓一些,岂不是好事一件?
好好的关心,让公子说成了说教。
不过他们这位新夫人脾气也真是硬,心里不痛快,当场就要发。
他面上不动声色,垂眸看着姜姒又拽了回去,谢云朔再度拽回来。
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走进装扮得喜气浓浓的新房中。
一对新人步入喜房,落幔成婚。
姜姒被带到喜床跟前坐下。
她要在这儿等谢云朔招待一番宾客后,回来与她行夫妻三礼。
姜姒估计,他这一去要晚些才会回来,她就这样顶着繁复的头面、红盖头坐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想想就磨人。
不过,出人意料,谢云朔临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宾客多,我晚些回来,你自便吧。”
他说这话和之前是一样的语气,可是这句话让姜姒听起来就舒服多了。
他前脚才走出去,她后脚就掀了盖头。
房里还候着两位喜娘和谢家的嬷嬷、婢女,不过众人都低着头等在一旁,没有打扰。
毕竟是谢云朔主动说的,不关新妇的事。
盖头掀开后,姜姒的周遭终于不再是殷红一片,她感觉自己眼睛都有些花了,看什么都蒙着一层红光。
她徐徐缓一口气,游鹿给她递了一杯水,站在她身边小声问。
“夫人,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先垫一垫?”
姜姒摇了摇头,比起点心,她现在更想喝水。
临出门前,她母亲给她塞了一小包糕点,均是切成指甲盖大的绿豆糕,坐在喜轿上时她吃了几块,倒是不饿。
但是一直都没怎么喝水,导致口干舌燥的,害得人失了耐心。
若让她不能动,就这样坐在这里,水都不给喝一口,和虐待有什么区别?
谢云朔让她自便,是应该说的。
姜姒端着茶盏,徐徐吞咽,直将一盅温热茶水饮了干净。
游鹿见姜姒算是渴的厉害,又将杯子递给谢家端着茶壶的婢女再接了一次水,姜姒又喝了半杯,这才好了。
喝完了水解了渴,她这才细细地观察谢云朔平日起居的内室。
不知这房里有没有为着她们新婚重新布置,看着陈设华贵有致。
内室隔断为蝠型飞罩,两扇绘有“喜鹊登枝”与“岁朝丽景”的楠木画屏居于左右。
中有内翻马蹄长香案,置三足纹兽金熏香炉、玉璧、青釉龙觞。
她坐的这张精工拔步床,竟是通体大果紫檀,散发着淡淡的果香气,姜姒只在好友秦知宜的闺房里见过大果紫檀造的睡榻。
将军府的实权带来荣华,谢云朔衣食住行自然都奢侈。
平日里看谢云朔衣着打扮,头上戴着的头冠,腰间蹀躞、玉带,身上挂的玉佩,都是尽善尽美的好东西,是个很会注重仪容仪表的人。
她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一件墨蓝色直裰,那布料是缂丝的双面花绫,掺了金丝,细细地织出万字团花纹,远远看着,暗金熠熠,矜贵无双。
即便不认识他是谁,从衣着打扮也能认出来他身份不一般。
这与姜姒看男子的眼光大相径庭。
她更喜男子素雅清淡,不需绫罗绸缎,不需穿金戴银。
最妙是一袭书生的青衫,干干净净即可。
因此她看京中那些打扮得眼花缭乱的纨绔子,包括齐迦琅那样富贵窝里养出来的贵公子,不论旁人如何夸赞,她看了都毫无波澜。
谢云朔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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