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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琼娘娘 四

夜深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天上几点寒星照着大地,有些寥落。

段星河从睡袋里钻出来。伏顺也一直没睡着,睁开了眼睛,低声道:“大师兄,你干嘛去?”

段星河道:“解手。”

伏顺坏笑道:“解什么手。你是要听墙根吧,咱们一起啊?”

段星河一脸冷淡道:“你想听别赖我,我就是单纯的上个厕所而已。”

伏顺挠了挠头,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偷听。段星河已经绕过睡袋,悄然推门出去了。

新房的窗外贴着个大红喜字,里头传来一阵阵鼾声,李亮已经睡着了。段星河上完了厕所,在屋侧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了。洞房里透着一股强烈的阴气,主人家却毫无知觉。大喜的日子,段星河到底不想见人死在自己面前,既然还没走,打算把子时守过去。

他坐了片刻,正有些困倦,忽然听见吱呀一声响,那个小媳妇从屋里出来了。

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红棉袄,停在了院子中央,仿佛在等什么人似的。段星河屏住了呼吸,就见一道黑气不知从何而来,忽忽悠悠地漂浮在半空中。

小媳妇张开了嘴,吐出一团柔和的白光。段星河睁大了眼,那是活人的生气,损失了轻则生病,重则夭寿,应当就是她从李家人身上吸来的。她就像鸟类吐哺一般,把精气喂给了那团黑雾。

小媳妇投在地上的影子只有薄薄的一片,就像纸一样。段星河意识到这小媳妇可能真的不是人,眼前的这团黑雾妖力十分旺盛,恐怕就是琼娘娘的本体了。

伏顺在屋里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要听墙根。段星河出来这么久了还不回去,看来那小两口洞房还没结束。他不想错过好戏,悄然推门出来,迎面却见那个小媳妇穿着红袄,正在跟一团黑雾交换精气。

伏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哑声道:“妈呀,什么鬼!”

那团黑雾注意到了他,张开大嘴喷了口气,威胁他别多管闲事。

段星河从屋后走了出来,示意伏顺别出声。伏顺没想到大师兄不声不响的,却在外头看这种可怕的东西。他下意识捂上了嘴,不敢乱动。小媳妇转过身来,一双黝黑的眼睛就像两团墨点子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毫无人类的感情。她头顶的那团黑雾也注视着他们,释放出强烈的杀气。

只要它们没杀人,段星河也不想管太多。他神色淡淡的,摆了个自便的手势,不想轻易沾染别人的因果。

那黑影仿佛觉得这小子还算上道,骤然缩成极小的一团,嗖地一下子飞了出去。

那小媳妇在风中摇晃了几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悄然回到了屋里,关上门睡了。

伏顺刚才都快被吓尿了,看着它们走了才松了口气。段星河走过来,一把拉起了他。伏顺小声道:“妈耶,我还没听过这么刺激的墙根呢……差点就要人命了。”

段星河低声道:“咱们明天就走了,知道该怎么办么?”

伏顺知道这一家人也是自作自受,心领神会道:“明白,什么也不说,随他们去就是了。”

众人一觉睡到天亮,吃过了饭,收拾东西准备启程。李母在厨房外跟结香道:“你要走了?”

结香点了点头,有些舍不得。母亲给她捋了捋头发,道:“去吧,路上勤快点,大小姐自然疼你。”

她凑得近了些,又在女儿耳边道:“眼睛放亮些,机会这么多,想办法攀个有钱的男人,早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她自以为是对女儿好,结香却受够了拼命生儿子那一套,根本不想成婚,将来宁可做自梳女。她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李母有些不高兴,道:“教你乖呢,听见了没有?”

这时候就听见一阵喧闹声,男人吼叫、女人嚎哭,声音隔了老远传过来,还是听得出来十分惨烈。李玉真从屋里探出头来,道:“怎么了?”

伏顺给包袱打了个结,懒懒道:“汉子打老婆吧,在这儿不是常有的事么?”

那哭叫声十分惨烈,听得出来喊的人极度恐惧。又有人嘶喊道:“杀人啦,救命啊,杀——”

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静默笼罩在村子上方,让人毛骨悚然。段星河觉得不对劲,道:“去看看!”

他和赵大海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一户人家前头已经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村民。这里正是最早跟琼娘娘娶媳妇的人家,段星河前天还悄悄来看过他们,没想到今天就出事了。

一群人远远地看着那边,窃窃私语,谁也不敢过去。院子门敞着,一道暗红的血迹从里头淌了出来,他家的公公倒在地上,已经不动了。

有人道:“不得了,真死人了,怎么回事?”

住在附近的人听了半宿,道:“他家儿子病了半年,昨天夜里断了气,还没出殡呢。公公婆婆说是小媳妇克死的,连哭带骂的打了她大半夜,还拿着刀要砍她。儿媳妇被逼急眼了,抢过刀来把公公砍死了。”

其他人都吓得不轻,道:“一个小女人有这么大力气?”

邻居道:“要不说邪性呢。哎,那小媳妇上哪去了?刚才我还见她在院子里的。”

他家儿子病死了,公公被砍死了,儿媳妇不见了,一家子全散了。有人道:“他家婆婆呢?”

另一个邻居捂着心口道:“她家婆婆吓得不轻,冲出院子就跑了。我当时也是从墙头看见的,生怕他们跑我这儿来,吓死了!”

段星河走进院子,低头查看尸体,就见那公公倒在地上,身上被砍了十七八刀,手指头都被剁下来了,脖子上连着一点皮,脑袋耷拉在一边,黑色的血漫了一地,此时都凝固了。

赵大海瘆得不轻,在一旁道:“这得多大的恨啊,能下这么狠的手。”

人们聚在大门外,探头探脑地看着院子里的情形,窃窃私语道:“太吓人了……啧啧啧,这不是娶了个杀星进门么。”

地上飘落着几片红色的碎纸,段星河拾起来看了一眼,感觉上头带着一股阴气。他又往屋里走去,卧房里有股难闻的气味,是久病之人的味道。他家儿子和公公病了半年,味道已经染得整个屋子都是了。

他家儿子躺在床上,脸色绀青,尸体都已经僵硬了。他活着的时候,这个家还勉强维持着。他肯定也想不到,自己一死,这个家能变成这种惨状。

叮的一下银铃声响起,一阵凉风拂过,段星河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他回头一看,却是青冥台的黑白无常到了。白无常头戴又尖又长的白帽子,端着招魂幡,笑吟吟道:“呦,兄台,怎么还跟从前一样,哪里有倒霉事哪里就有你啊。”

段星河平静道:“我也是路过的。”

簿册翻到了死者的那一页,黑无常拿着笔一勾,道:“寿数二十三纪,到此为止了,都是命。”

白无常把招魂幡一抖,尸体里一个魂魄缓缓地坐了起来,随即化作了一个白点飞入了招魂幡中。

段星河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道:“外头的那个呢?”

黑无常哗哗地翻着簿册,道:“那个是作恶多端所致,你以为那老头儿为什么被砍死?”

段星河道:“打儿媳妇?”

“岂止,”黑无常冷冷道,“还想扒灰呢。她婆婆帮忙按着,说儿子不能人道了,怎么着得给他家留个种,是儿子还是孙子都不重要了。”

段星河倒吸了一口气,这种家就是女人的地狱,就算是活人也要被他们逼疯了,何况嫁过来的不是人呢。

段星河道:“那琼娘娘是怎么回事,两位知道么?”

白无常微微一笑,道:“我们就是办差的,死了的人我们才管,活着的跟我们没关系。”

照他的意思,琼娘娘不是鬼,而是活物。昨天段星河见过她的原形,不是大家口中说的出马仙上身,而是比那种东西更强大的存在。段星河心里有了数,多半又是徘徊在世间的大妖,被这穷山恶水吸引过来的。

那两人出去拘了那恶公公的魂魄,老头儿指着地上的碎纸片,支支吾吾地还想说什么。白无常拿锁链粗暴地一拖,道:“你还有脸说,去青冥台慢慢聊吧!”

黑白无常勾到了两个魂魄,就这么消失了。其他人感到了一阵阴风刮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院子周围乌乌泱泱的,村长带着几个小伙子大步过来了。一人看他眼生,粗声粗气地道:“喂,你干什么的就进去,人是你杀的?”

段星河摊开双手,身上干干净净的,道:“我是路过的,听说死了人,过来看一眼。”

赵大海也道:“你可别乱说啊,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外头这些乡亲们来得比我们还早呢。”

旁边有邻居道:“跟他们没关系,是这家的小媳妇杀的,我亲眼见了。”

村长走到了院子里,见那老头儿被砍的十分凄惨,忍不住有点反胃。他进屋看了一眼,发现了病死的儿子,又到处转了一圈,道:“他家女人呢,儿媳呢?”

村民道:“小媳妇不见了,婆婆也吓跑了。”

村长道:“赶紧去找,杀了公公还能让她跑了,反了天了!”

一群壮丁拿着棍棒到处寻找,见人就问见着他家媳妇了没有,村民还有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只是摇头,觉得十分奇怪。众人闹哄哄地找了一阵子,就见一个人跑了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找、找到了!”

村长急切道:“找到凶手了?”

那人摇头道:“不是……找到他家婆婆了,在村后湾。她刚才掉进水里去了,差点淹死,有路过的给救上来了。”

村长道:“救活没有?”

那人道:“水给按出来了,活没活不知道。”

村长一摆手,道:“跟我去看看。”

一群人来到了村后湾跟前,那一池水仍然十分浑浊。地上漫着一大滩水,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躺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她刚醒过来,眼神还是直的,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村长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

那妇人怔怔地想了一阵子,忽然惊恐地捂着头,尖叫起来。村长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了。其他壮丁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按着她,大声道:“别喊,你叫什么!”

妇人觉得他们要害自己,叫得越发凄惨了。她嘶声道:“杀人了,杀人了——她把俺男人砍死了——”

周围的村民越围越多,结香和步云邪他们也过来了。众人围了一个大圈,看着这边的情形。

村长道:“谁砍的?”

妇人道:“琼娘娘给的媳妇,她砍人了,还要杀我!”

她浑身发抖,想起当时的情形就十分恐惧,鼻涕眼泪一起淌了下来。村长道:“她人呢?”

妇人受的刺激太大,脑中一片空白,想了一阵子忽然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道:“没了,飞走了!”

村长皱眉道:“什么飞走了?”

妇人语无伦次道:“我从家里逃出来,回头一望,就见那么大一个人,忽地变成了个红纸剪的女人,然后就碎了,被风吹的到处都是,还往我身上糊。我怕得要命,就一直往前跑,不知怎的就掉到水里去了。”

她身上湿漉漉的,不远处的石滩上还有一大坨水草,是救她的人从她身上扯下来的,里头缠着个白花花的东西,映着阳光泛出一点亮银色的光芒。

段星河离得最近,弯腰捡起来了。他拨开水草,见里头那白色的东西又圆又扁,正中间插着一根缝衣针,大半截都刺透过去了。

“嘶……!”

段星河一瞬间仿佛感到了那根针刺入时的痛感,是缠绕在这上面的一缕阴魂的记忆,极度痛苦怨恨。

伏顺凑过来,道:“这是什么东西?”

段星河想起了结香说过的话——若是生下了女婴,就用针从头顶心扎进去,扔到水里去淹死,吓住来投胎的女鬼,下一胎生的就会是儿子了。

他喃喃道:“头盖骨。”

伏顺吓了一跳,道:“不是吧,水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段星河面无表情道:“这地方的水里全是这种东西呢。”

他摩挲着骨头,上头长着些青苔。结香说小孩儿的骨头是软的,但现在摸起来已经很硬了,看来它沉在这里有好多年了。

村长身边的一个男人看过来,呵斥道:“放下,谁让你乱动这里的东西了?”

段星河也没生气,把头骨轻轻放在了地上,既然是他们村的特产,就让这些人好好供着吧。那妇人连哭带嚎的,情绪十分不稳定,村长也问不出别的话了,感觉十分棘手。

他觉得这妇人多半是吓傻了,说话疯疯癫癫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他让人赶紧去寻找那小媳妇的下落,逮着了就当着全村人的面浸猪笼,好杀一儆百。只是他心里隐约也有别的担忧,万一那小媳妇真变成了纸,这事就不好办了。村里跟琼娘娘讨媳妇的不止一户人家,这种事要是再发生怎么办?

他寻思着,见段星河等人看够了热闹,打算走了。他心头一动,出声道:“几位小道长,请留步。”

段星河回头道:“叫我们有事?”

村长示意让村民们都回去,一边叫了段星河等人来到一棵大胡杨树下,道:“听说几位是从大幽来的道长,道法一定很高明吧?”

段星河知道他的意思了,神色淡淡的,道:“我们年纪轻,修为一般,不敢妄自尊大。”

村长有求于人,和气道:“几位小道长不要妄自菲薄,我看的出来,你们有些本事。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敢往屋里钻,这不就是艺高人胆大嘛。”

段星河沉默下来,村长道:“你们也见了,村里出了这么吓人的事,说不定就是有妖孽作祟。几位既然是道士,能不能想办法解决一下?”

段星河淡淡道:“不是那个小媳妇杀的人么,她脚小跑不远的,赶紧去找还来得及。”

旁边一人道:“她没缠脚,院子里脚印老大一个,想跑肯定能跑得了。”

段星河道:“那就骑马去找呗,喔……你们没有马。”

伏顺憋着笑,觉得大师兄好像在暗搓搓地骂人。其他人没听出来,只是觉得有点别扭。

村长感觉这小子跟听不懂人话似的,皱眉道:“我已经叫人去找了,但若她不是人,再回来害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段星河确实不想管他们的事,没说什么。村长以为他端着架子是要钱,干脆豁出去了,道:“你们帮我除了这个妖孽,我给你们五十两银子。”

段星河也不是什么钱都赚的,那家人那么折磨儿媳妇,最后变成这样也是罪有应得。纸人尚且受不了他们,要是活人落到他们手里,那得有多惨?

他正色道:“多谢村长抬爱,我们确实能力有限,抱歉。”

他草草一拱手,带着其他人一起走了。村长觉得自己白费了半天功夫,有些失望。那妇人还在抽抽噎噎地哭,让他更心烦了。旁边一个壮丁过来,低声道:“再怎么办?”

村长焦头烂额的,摆了摆手道:“帮他家把尸骨烧了,埋祖坟里吧。”

一群人回了李家,李亮刚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母从外头回来,挤在人堆里把事情看了一遍,觉得格外瘆得慌,生怕自家也跟他家一般。她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又觉得是他家人运气不好,自己家又不欺负儿媳妇,肯定不会像他们一样倒霉。

她回去跟李父把事情说了一遍,李父睁大了眼道:“真杀了?”

李母道:“我就去村后湾看了一眼,见他家婆娘坐在地上,连哭带嚎的。听说是他家公公扒灰,死了活该。”

李父脸色惨白,显得有点害怕。小媳妇穿着一身黑坐在屋里,按照琼娘娘说的,白天不出门。李亮低着头想跟她说几句话,她也讷讷地不回答,看着是有点不正常。

李父紧锁着眉头,抽了一口旱烟,半晌低声道:“你去跟结香说说,让她问问那些小道长,该怎么办。”

李母快步走了出去,见结香从院子里经过,便招了招手,小声道:“好闺女,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客房已经收拾干净了,结香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忧心忡忡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段星河环顾了一周,道:“东西带好了么,咱们走吧。”

大家正要出门,结香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出声道:“段公子,我知道你本事大,求求你救救我家里人!”

段星河回头看她,结香眼泪落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纵使母亲不来说,她也想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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