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地势绝佳的空地。

顺着嶙峋小路缓缓爬上去，九转千回之后，忽然眼前的山好像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一片平整的空石地。

空地前一望无垠，前方、下方，万千景色尽在眼底。胸腔仿佛忽然被打开了，一股清新的气息在五脏六腑中游荡。

一座小木屋静静伫立在空地上。

一看见这座小木屋，聂小裳的呼吸都凝滞了。

太像了……

那漆成金黄的木质墙面，一条一条麦浪一般，墙上高耸的油绿色烟囱，顶上削成尖尖的。

几阶楼梯上方，是一扇粉色小窗，窗口伸出几丛玫瑰。

仿佛梦幻中的彩色小屋……

聂小裳的心脏砰砰直跳，手不由握了起来。

她昨晚在九尺潭小憩，就睡在董澈的房间。还是像往常一样，把他那些做好的模型一件件拿出来，擦得干干净净，再摆回去。

她就担心万一哪天董澈忽然回来了，看见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没人打理，尘污遍布，会生气，又来闹她。

那些模型中间，有一座小房子，和眼前这座……居然一模一样！！！

眼睛忽然模糊了，她挥了挥手，发现是泪水。

她苦笑一声，又挥了挥手，发现袖子上都是自己的鼻涕。

哎呀……

她又笑，好像这辈子没有哭过，这是怎么了。

董澈那个臭小子，果然还活着？！

他的手笔，只有他自己能复制。

可活着就活着，干嘛要躲起来！

真是找打！！！

聂小裳正心潮澎湃着，那扇小木门吱嘎一声开了，豫不归走了出来。

真是好看。

他那身白色衣服本来就仙气飘飘的，如今脸上蒙了一层白纱，在这个如烟如雾的高山上，看上去更仙气飘飘，宛若神灵。

豫不归看见聂小裳，眼神微微惊讶：“你……怎么来了？”

聂小裳抹了一把眼泪，不知该怎么回。

愧疚、心痛……她最担心豫不归毁容后心气尽灭，可也不敢上去劝他。如此看来，这样一块宝地，似乎真的很适合他。

两人僵持着站着。

豫不归似乎也没有把聂小裳让进屋子的想法，指着院中一张小桌，道：“坐吧。”

聂小裳忐忑着道：“豫兄……”

豫不归道：“我没事。”

顿了顿，他道：“这个地方很好。”

聂小裳凝视前方的远山云雾，道：“是很好。”

豫不归道：“你不想知道是谁送我这座房子吗？”

聂小裳道：“是董澈。”

两人都沉默了。

须臾，豫不归道：“我也没有见到他，只是收到一张纸条，叫我到这里来。”

聂小裳点了点头。

等了片刻，豫不归道：“他不想回骄人巷。”

聂小裳道：“我也猜到了……”

董澈不想回骄人巷，是不想也不敢面对这些旧人。

与聂小裳的感情无可替代。可豫不归肯为聂小裳失去引以为傲的容貌，他又怎敢去争？

那不是别人，是豫不归，是情同手足、不分彼此的豫不归啊！

豫不归道：“我很好，你放心。现在有很多时间制茶。”

他没有说，你有时间来喝吧，或想喝了派人来取，即便这样，聂小裳还是为他高兴。

满天的彩霞闪着金光，照在聂小裳和豫不归的身上，给那座彩色小屋也披上了一层霞光。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聂小裳深一脚浅一脚，拽着绳草缓缓下行。

归途坎坷，心情却大为明媚，不禁哼起来小歌。

数日后。

聂小裳走走停停。

她翻了好几座山，走了数十座城，穿街走巷，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到处打探董澈的下落。

无数人在大街上、小村庄、山路上、市集里发现一名身穿绿裙的圆脸姑娘，挂着一张笑脸，东张西望。

有时候发现一个人与董澈很像，便上去扒拉人家的袖子，等人家扭头过来，才发现不是，忙不迭道歉。

每日只啃几个馒头，在小饭店里吃口小混沌。

她的钱所剩无几，大部分的在疫情中捐给骄人巷的乡民，还要制药，花费不少。

某日黄昏，聂小裳一个人在一条满是人流的街上闲逛，东瞧瞧西看看，忽然发现前方开始放烟花了。

一束冲天花束在夜空中绽放出巨大的花团，刹那间黑色的天空被五颜六色的星光点亮，一颗未散，另一颗又飞了上去。

底下的人满满当当，有夫妻俩搂着肩的，有小孩子抱在一起的，有小情侣偷偷勾手的，都抬头望着璀璨的星空，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聂小裳心想：“如果此刻董澈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啊。”

她多么希望自己一侧头，边上那个兴奋不已的人就是董澈。

他一定叫喊着像一个孩子，还要时不时跳起来以示庆祝。

她曾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食店，吃到一种非常非常好吃的酒酿元宵，白白的小圆子滚滚地浮在汤里，桂花和豆沙的香味弥漫在唇边，引诱得人飘飘欲仙。

那一刻她想到，董澈又亏了，亏大了！

董澈爱吃甜的，这碗赤豆小元宵太对董澈的胃口了。

再想想，好像……董澈什么都爱吃，什么口味都说好吃，从来都没说过哪样东西不好吃！

也是，如果他不是一个吃货，怎么会扑到她的车上碾碎了一车点心，两人又怎能因此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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