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昨天是风高放火时，那么今夜便是月黑杀人夜。

穆怀瑾离开唐羡鱼居所后，脑海中勾勒出方才对方所画的齐川剑阁地图，对照着天上的星辰，简单分辨了一下方位，朝着少阁主齐轲所住的小院疾速掠去。

他原本不欲惊动剑阁弟子，只一路捡着僻静无人的路线前行，且并不落地，只在屋檐上行走。不过抵达之时，他便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此刻里面正打得火热。

穆怀瑾并不贸然出手，却只是凝神屏息，在院外找了棵枝叶繁盛的古树，一跃而上，做了回“梁上君子”，默不作声地开始观战。

齐轲虽已失势多年，但身为齐川剑阁的少阁主，他身边仍是有不少弟子护卫，想来是齐阁主心疼自己儿子，才会为他一一安排周全。

然而穆怀瑾暗观场中局势，又属实颇为心惊。

平素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小院中，已是被人大开杀戒，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的尸体。

随着最后一名守卫弟子的倒下，除却杀手以外，仍旧站着的便只有一男一女，想来就是齐轲及其道侣楚屏了。

那院中被人提前布下了隔音阵，声音难以传到外界，不仅阁中巡视弟子无法收到求救，就连穆怀瑾就在附近，也听不到里面在说些什么。

他只能看到，齐轲被楚屏双手搀扶着，勉强立在台阶之上，而下面则是几名虎视眈眈的黑衣杀手，刚杀死了全部的守卫弟子，正欲冲上来做最后的围剿。

楚屏亦已挂了彩，身上数道伤痕，嘴角也流下鲜血。她神色凄惶，却还是想要将齐轲护在身后，微微扭头，急切地向他劝说着什么。

齐轲摇了摇头，微微闭上双眼，苦笑了一下。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快速抽出手臂，扭身拼尽全力将楚屏推回房中！

楚屏一时不查，脚步踉跄跌入房中，手中所持之剑也飞了出来，被齐轲接住，握在手里。

不待楚屏反应过来，齐轲又快速挥袖，将房门关紧，还在其上加了一道禁制，阻止她再次出来。

做完此事，他便举起了手中的那把剑，隐约面露怀念之色。

他催动体内那颗破碎不堪的金丹，凝神运转全身灵力，将其注入手中之剑，只见剑上隐有光华流转。

他竟主动跃至院中，向着那群黑衣人一剑斩去。

穆怀瑾皱了皱眉，暗道：不好！

齐轲的金丹早已破碎，当下不过是凭借一股心气，将其短暂地运转了起来，却只是强弩之末，不能持久。

那群黑衣人明显亦是知晓他的状况，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将齐轲围在中间，却并不急着杀人，只是来回游走，以此拖延时间。

果然，不过片刻，齐轲便已无力支撑，身法越来越慢，手中之剑的光芒也暗淡了下来。

黑衣人见状，仿佛闻见了血的蚂蟥一般，快速聚集上前，刀剑齐落，便是要在此时此地，置他于死地！

穆怀瑾不再旁观，兔起鹘落，跃入小院的战场之中。

他迅速拔出摧霜，运转灵力于其上，挥手便是一剑，架住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刀光剑影！

齐轲则再也支撑不住身形，力竭倒地，体内那残破不堪的金丹，这回是碎的不能再碎。他口吐鲜血，却偏偏勉强提着一口气，不肯昏迷过去。

穆怀瑾则与那群黑衣人斗了起来，他如今境界已是元婴中期，且又剑术卓绝，手起剑落，便已伤了几人。

众黑衣人此前偷偷潜入杀人，为防阁中巡视弟子闻声前来支援，于是设下隔音阵，阻绝声音传至外界。

后来他们与院中守卫弟子斗了一场，再加上齐轲的拼力一搏，时间已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那隔音阵眼看便要失效。黑衣人见在穆怀瑾手中讨不到好，不敢继续恋战，只得转身退走。

穆怀瑾原本不欲罢休，但回想起唐羡鱼方才的嘱托，还是停下了脚步，回身将齐轲扶了起来，向其体内注入灵力，虽无法治本，却也勉强吊住他的一口气。

齐轲面色惨白，神情委顿，还以为自己今夜必然死于此处。却不料有人从天而降前来相救，刚欲开口道谢，却发现来人竟有些面熟。

他惊讶开口：“穆……穆少宗主？”

穆怀瑾微微颔首，沉静道：“齐少阁主，久违了。”

齐轲年长穆怀瑾几岁，在年少之时，二人曾在仙盟的宗门大比中见过。

那一年穆怀瑾夺得了魁首，齐轲便是同期的第二名。

同样是二级宗门中出类拔萃的弟子，又同样在宗门大比中脱颖而出，二人虽素无来往，一番较量之后，心中却也有一分惺惺相惜。

可十几年未见，穆怀瑾虽然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变故，但此刻仍是天之骄子，赤子之心从未改变。

而反观如今的齐轲，却显得落寞了很多。

他已金丹破碎命不久矣，今日更是差点被一群杀手逼入绝境，当下惨然一笑：“少宗主见笑了。”

房中的楚屏，终于冲破了禁制，飞奔出房门，将道侣从穆怀瑾手中抢了过去，牢牢护在身后。

她厉声道：“你是谁！”

穆怀瑾原本便未想与她争夺，见状自然是松了手，他将摧霜剑收回鞘中，问候道：“少夫人，在下云溪宗穆怀瑾。”

齐轲以剑尖撑地，走上前一步，与楚屏并肩而立。他轻轻拍了拍楚屏的手背，示意自己无妨。

楚屏仍旧惊疑不定：“穆怀瑾？你也要杀我夫君吗？”

齐轲温声安抚道：“阿屏勿忧，穆少宗主一向光风霁月，必不会做暗中杀人的勾当。”

穆怀瑾却是摇了摇头：“我今夜前来，确实是为了杀人。”

齐轲一怔：“你我之间，素无恩怨。”

“我受人所托，”穆怀瑾想到了什么，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抹温柔：“她说，若你今夜平安无事，便请我杀你；若你为人所伤，则请我救你。”

楚屏喃喃道：“受人所托……受人所托……莫非是唐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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