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上烟雾滚沸,数只共起,药味熏遍程府。
蒲扇疾摇,从一个炉前转到另一个炉前。
立秋已过,处暑将至,二贵已是满头大汗。
小枝送药回来,接过蒲扇和二贵换手。
“小枝姑娘,海棠夫人烧退了吗?”
小枝想到息博望诊脉时的神色,摇头劝慰道:“刚喝了药,哪能那么快见效?”
二贵还要再问,小枝扇子一指药罐:“程赋生的药好了,趁热喂他。”
二贵倒了药匆匆离去,小枝拈起海棠的药渣,仔细对照,心底发慌。
药已连着喝了好几日,腹泻见止,却依旧频频作呕,低烧不退,今日已食不下咽,情况愈发严重。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捧着药渣正要去找息博望,他已疾步而来,取过净布在药气上熏蒸片刻,摊开在她脑后束紧。
药香清润,小枝被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扑闪着望向他:“息大哥,海棠夫人总不见好,是我的寒疟方抓错了吗?”
息博望放下药渣,点头又摇头,小枝不解,听他说道:“夏伤于暑,秋伤于风,前几日确实是寒疟。吐利之症是何时开始的?”
“前天。”
“前天……那便是错至伊始。她脉象微涩,本是伤寒之症,可若利吐先发,便不能以伤寒论治。你医书看了多少,就敢胡乱诊断?”
小枝鲜少见他如此严肃,不由浑身一颤,忙不迭解释道:“海棠夫人说是吃坏了肚子,加上夏末秋初受了凉,往年也是照着伤寒治的,说不用麻烦息大哥专门走一趟,我才给开的方子……”
点点晶莹已在眼中轮转,她的声音也饱含颤意,息博望意识到话说重了,就见她低头掏出手札,再抬眼时,眼神故作镇定。
“息大哥,如今该怎么用药?你说我写,等海棠夫人好了,我再仔细学对症医理,可以吗?”
息博望颔首,见她快笔记下,双手仍在发抖,却已利落抓药,称切煎煮,毫不含糊。
良久,息博望才移开眼。
二贵喘着粗气跑来,面带急色:“息大夫,小枝姑娘,少爷醒了!”
息博望递给他一块熏蒸好的净布,淡淡道:“醒了是好事。切记,待到瘀血吐出方可饮食。”
二贵听他吩咐将净布分发给院中众人,连连点头接过,喘了口气,才继续开口
“听说海棠夫人病了,少爷说什么都要下床去看,我实在拦不住,你们快去劝劝吧!”
息博望一听,边围上净布边往内院赶,脚步极快,不过须臾,人已不见踪影。
听说程轩之事,程赋生已是肝肠寸断,此际见海棠面容凹陷,出气多进气少,心中滋味更不必提。
海棠见程赋生醒来,反觉释然。
她将程轩留下的营生账册取出,又从枕头夹层里摸出一把钥匙,悉数交付于他。
做完这些,她似已用尽全身气力,喘息许久,才缓缓开口:“阿生,从今往后,这个家就得由你担负了,你一定要……”
“您别说了,您说这些,怎么像交代后事似的……您别担心,那个不好好当鸿胪的息大夫连我都能治好,您不过是得了风寒,肯定比我好得快!”
程赋生捏了把鼻子,强忍着眼中酸涩,故作玩笑。
“我什么都不懂,这一天两天的还行,日子一久,这么多家产,就是不被后院的姐姐们瓜分,也迟早被我霍霍完!您要赶紧好起来!”
“刚遇见的时候,你爹一穷二白,持家之道也是全然不懂。后来进了一趟因陈山,得了一枚金饼,有了足够的本钱,才渐渐有了起色,盖了房,养了马,得以在此落脚……”
海棠喘息许久,笑着望向程赋生:“我相信你,你爹也相信你,不要让我们失望。阿生,人生在世,有千千万万条岔路,你一定……要做好选择,直道而行……”
微凉的指尖拂去泪滴,暗自垂落。
程赋生一怔,双手握住海棠的手按在脸上,边替自己拭泪边唤她。
“我不要,我就不要!您让我直道而行,我偏偏每一次选择都要选岔路,您起来打醒我骂醒我呀,海棠夫人,阿娘……”
直到泪水浸湿衣袖,程赋生也没能等到回应。
“您别装了,再装,我就让息博望给您开最苦的药……”
他甩开她的手,愤然起身,大步走到门前,倏尔脚步一顿。胸口不住颤动,一口黑血自喉间涌出,猝然倒地,不省人事。
小枝煎完药,疾步赶到海棠房中时,人已盖上白布,由息博望指引着抬出门外。
小枝木然站在门口,见二贵带人入室洒扫避秽,直到嗅到苍术艾草焚烧的浓烟,才捧着凉透的药碗走回原处。
陶罐里还煨着海棠晚上的药,药气氤氲,教她看不清火光。
小枝将脖子缩在膝间,抽泣声逐渐压不住,肩头隐隐作颤。
息博望诊完程赋生,见她如此,出声淡淡。
“不强生,不恶死,乃成医家之心。”
含在胸间的呜咽乍然找到出口,小枝转向他,扯去面上净布,已然眼鼻通红。
“可是人命至重,有贵千金……爷爷说的是对的,我连鸟兽都医不好,还想着悬壶济世,简直是痴心妄想……
“从前是黄鹂,现在是海棠,都怪我,是我害了她们……对不起息大哥,我以后……”
小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息博望指尖蜷起又松开,终于在她的啜泣声中将人按入怀中。
“你以后只管在我身后,疾厄凶险自有我抵御在前,不必逞强。”
小枝怔愣不过须臾,旋即抓紧他前襟,痛哭出声。
息博望治教严苛,但凡错漏分毫,他便要求重新抓称,时时谨慎,事事严密。
她以为他定会将她逐出师门,再不能习医从艺,竟不想他会说出这番话。
小枝哭得畅快,不过多时,抬起深埋的头,复归忙碌。
息博望心口一松,垂眼瞥见襟上涕泪,一时额角抽跳。
猝然一声脆响,陶罐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眼神落到小枝高抬的手上,掌心一片通红,布满胀大的水泡。
息博望不由心头发紧,疾步上前替她熏洗。
小枝抬头望他,一双眼睛像被清泉洗过,已恢复往日生机。
“息大哥,这是刚才端药碗烫的,没有沾到沸水,不用……”
话止在他定定的目光下,小枝垂眼,瞟见发尾的蓝色绳结,抿唇低眉。
程赋生醒来,盯着床顶看了许久,视线移向落在身上的阴影。
小枝听到动静,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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