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再等等。”
不知是第几次出言相劝,萧岺还是这样淡淡一句,慈安无法,只能轻跺跺冻僵的脚,继续陪在一旁。
这处靠近永安宫的宫道,四下没什么遮掩,薄薄一层的夕照,也只是给皇宫再染上些金华,寒风迎面扑来,直能浸入人的骨头缝里。
萧岺双眸含温,视线轻锁在宫门处,有风吹来,他轻咳两声,伸手拢拢身上的大氅,将手里的物什遮得严严实实。
这里是去永安宫的必经之路,季姜会在嘉禧门下轿,走过那道长长的宫道,再转个弯,就能在抬眼时看到自己。
在寒风中等她的自己。
这样她兴许会心软,或许就会帮帮自己。
萧岺这样想着,眼底却漾起一抹自嘲。
这么多年,季姜是唯一一个待他与旁人没有两样的,她知晓他的身世,顾念着他这颗支离破碎的心,从没刻意待他多好。
他要的也恰好只是这个一视同仁罢了。
他想在她面前留些自尊,哪怕是勉力维持的也好。
可他那个圣人阿耶不准他去见阿娘,即便他被王成晁打成那般模样,他也不肯稍稍降下恩赐,允准他与阿娘相见一面。
他没有法子了。
可比起半个铜板不值的自尊,他更想见一见他的阿娘。
哪怕一面也好。
“萧岺?”
少女的声音随风传来,清脆若击玉。
只一瞬,萧岺枯寂的眼底晕染起笑意,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宫中人多唤他七殿下,假恭敬之下更多的是真漠视,只有季姜,她从来只唤他名姓,却是真心实意的。
而冯灵云听见这一句,只暗道,果然,谁也无法真正教会季姜何为规矩。
谢夫人也不能。
她不过装作自己学会了,实则骨子里半点认同也无。
“你......”
季姜快走两步,来到萧岺面前,盯着他上下一扫,笑道:“你伤好全了?”
“早无碍了。”
想想这里是皇宫,全天下最好的医师或许就在太医署理,季姜放下心来,笑问道:“今日上元夜宴,你会来吗?”
“会,不过应当待不许久。”
他是皇子,若不出来露面,圣人是不允的。
萧岺谈起宫里事,眉眼的笑意便淡去许多,季姜瞥见,不由担忧道:“萧岺,你......”
她原是想问太子府那次,究竟是谁伤的他,可话一出口她又踌躇起来,深怕再叫萧岺心伤,不知该如何启齿。
见她小心斟酌,萧岺眼底静波震荡,只觉心间碎去多时的东西,被人捡了起来,细细拼好。
他垂眸掩去痕迹,笑意淡淡:“你是想问,谁打的我吧?”
没想到萧岺反倒是不在乎的那个,季姜深看他一眼,却看不透他面色,只试探道:“你愿意说?”
“不愿意。”萧岺很诚实,摇头轻道。
他想,季姜待人以真心,想来也喜欢真心之人吧。
这话说得,季姜果然笑开,一抛方才的阴霾,语调轻快道:“那咱们不说就是。”
纵是猜到季姜不会追问他的难堪,萧岺的心还是忍不住酸涩。
看向少女的眼中蒙上一层雾气,看不清,道不明,他稳稳心神,拿出手里的物什,朝季姜递过去。
“给我的?”
季姜讶异地指指自己,见萧岺点头,她微微一怔,才伸手接过来。
竟是个四四方方的雕花木盒,上面雕功不算精致,却足有两只手那么大,捧在手上沉甸甸的。
只是捧在手里,蜜饯梅子的酸甜味便直直钻进季姜鼻腔。
她耸耸鼻尖,双眼顿时亮起来,仰头看萧岺,惊喜道:“扬州的蜜饯梅子!你送我的年礼?”
季姜的欢喜溢于言表。
橙黄夕照映亮一双澄澈透亮的杏目,明媚含笑的目光直直撞进萧岺眼底,将他顶到唇边的话轻易撞碎,落进一场温暖却不真实的梦里。
萧岺能握在手中的东西少得可怜,在他的世界里,手中任何有用的东西都是用来交换的。
譬如眼下,他是用这盒蜜饯梅子来换季姜在太后面前为他说几句话的。
可显然,在季姜的世界里不是这样的。
她把这盒蜜饯梅子当做两人友谊的象征,而全然没想过这只是请她帮忙的报酬罢了。
萧岺怔住,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压住,憋闷得喘不过气。
季姜的情谊……
他怎会不想要呢。
可他接得住吗?
“萧岺?”
他眼神几度变幻,季姜看不懂,不由唤他。
萧岺眼睛定在一处,缓缓颤了几下。
他转向季姜,笑意多了零星真切,道:“自扬州回京时,见你喜食蜜饯梅子,我便又做了些,你多次帮我,便当抵消一二吧。”
他这样说着,却是没提帮忙之事。
想到回京时马车里的那盒梅子,季姜恍然大悟。
原来,那些都是萧岺准备的么。
“你如何会做这些?”
萧岺精致面孔覆上一层温柔,“幼时阿娘常做,我常看,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这还是季姜第一次从萧岺口中听到那位德妃娘娘,她点头收下,笑道一声多谢。
一旁的冯灵云却奇怪:“德妃娘娘回宫了?我怎么没见到。”
“阿娘没回。”萧岺摇摇头。
他长睫轻轻垂下,嘴角挂着的笑,此时瞧来便多了几分勉强。
一年一次的除夕,正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天家虽不似寻常人家,可皇子公主们也都是有阿娘相依的,连领兵在外的萧屺都有平城的外家相伴。
偌大的宫城里,唯有萧岺是独身一人。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冯灵云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却习以为常,全没有要出言安慰的意思。
季姜则是心神一震。
并非因着同情萧岺,而是觉得萧岺与她很像。
萧岺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宫城里,她被困在条条框框的规矩里。
不同的是,她的阿娘已经做了选择,她给她的条框上,又加了一把以血缘铸造的更加牢固的锁。
可萧岺的阿娘呢?
他的阿娘或许还能救他。
寂静片刻,竟是阿蛮先开口,他上前两步,欠身道:“想是太后娘娘等急了,奴婢远瞧着似是永安宫来人了。”
其他三人转头望去,只见几个宫人沿长阶而下,隐隐可以辨出是向这边来的。
“咱们实是耽搁太久了,还是快些走吧,姑祖母念叨着见你呢。”
不待季姜反应,冯灵云嘴上说着,已是拉起她走出几步远。
季姜还想着与萧岺道别。
再回头,他也已然走远,全没想过,有人要跟他道一声别。
宫道漫漫,夕阳拉长少年清瘦的身影,金光染不尽这样的寂寥,西风卷起衣摆,拉扯出歪曲的形态。
“殿下这样值得吗?”慈安嘟囔。
冻了这许久,就因着六娘子一句话,帮忙的话连说都没说出口。
两人独处,萧岺唇角重勾出淡薄的弧度,低头看着被粗盐腌出褶皱的十指,声音清润道:“这不送出去了么,如何不值得?”
他不曾明说帮忙的话,可太后见到盒子必定会问起,以季姜的机敏,一时想不通,到那时又怎会还想不通。
他把选择权交给她。
她如何说,他都认。
这厢,季姜三人随着永安宫的宫人,往殿门处去。
冯灵云与永安宫的宫人显是十分相熟,一路叽叽喳喳缠着那大宫女闲话。
阿蛮走在季姜一侧,他目光落在季姜手中的木盒上,几次启唇,却都在瞥见季姜满心欢喜时,把话咽了回去。
最后,见四下无人注意,他微微凑向季姜道:“这木盒重了些,六娘子予奴婢拿着吧。”
方才一路走来,他在两人面前都不称奴婢的,如今乍一开口,季姜不禁转头看过去。
她不曾注意到阿蛮落在木盒上的视线,只转而想到眼下还有旁人在,他要守规矩。
季姜乖乖把木盒递过去,还闲聊道:“阿蛮,你喜不喜欢吃蜜饯梅子?”
“奴婢不喜欢宫里的吃食。”阿蛮语意不明道。
“嗯?可你不是从小吃到大的吗?”
“果腹而已。”
“......”
阿蛮不是话多之人,冯灵云不在,季姜就是第二个小喇叭,阿蛮脑子里想着事,主动与她拉开了距离。
恰有宫人侧头向后瞧来,季姜稍微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走着。
隔着木盒,依旧能嗅到一两分梅子的酸甜。
阿蛮微微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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