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长安城却已苏醒。万人空巷,俱涌向城东春场,以期观瞻迎春礼。
春牛昂首向五方,芒神土偶笑容可掬,手持柳鞭,栩栩如生。
姜糖特意换上了一身食肆新发的簇新襦裙,拉着芒,挤在食肆众人的队伍里,兴奋地翘首以盼。
她盼着能一睹玄宗皇帝的真容,好不枉这一趟大唐之旅。阿狸蹲在她肩头,难得安静地甩着尾巴。
时辰将至,鼓乐喧天,仪仗煊赫。然而,御驾亲临之处,步辇上端坐的却并非预想中的九五至尊,而是一位身着紫袍、手持玉圭的官员。
“圣躬偶感不适,特命本王代行迎春之礼,以祈丰年——”官员的声音通过力士传遍春场,虽洪亮,却难掩其下的一丝例行公事。
百姓们山呼万岁,其中却不免掺杂了些许失望。姜糖也道:“啊?皇帝不来了啊……”
瑶掌柜只淡淡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陛下既遣亲王代祀,已是重礼。”唯有看向芒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人群中的姜糖并未注意到,在她腿边,那一直兴奋雀跃的小童芒,在听到皇帝不来的消息时,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的光采迅速黯淡下去,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抓紧了姜糖的裙角。
“怎么了,芒?”姜糖低头询问。
芒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虽然在笑却显得苍白无力:“没、没什么……风大,有点冷。”
迎春礼按部就班地进行。代祀的亲王依照古礼,祭拜青帝春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仪式庄重,却总似隔了一层,少了那份真龙天子亲临所带来的、足以沟通天地的磅礴气运。
礼毕,便是最热闹的打春牛环节。
壮汉们抬起春牛,置于高台之上。随着礼官一声令下,无数渴望丰收的人们手持彩杖,欢呼着涌向土牛,奋力击打!
“一打风调雨顺!”
“二打五谷丰登!”
“三打国泰民安!”
呼喊声震天动地。泥塑的春牛在如雨点般的击打下,轰然破碎,块块泥土崩落飞溅。
人们争先恐后地涌上前,抢夺那些散落的土块,仿佛那并非寻常泥土,而是承载着一年希望的吉祥之物。
有抢到牛角的,喜笑颜开,认为能保佑家中耕牛健壮;抢到牛腹的,小心翼翼揣入怀中,祈愿仓廪充实。
那沾染了泥土的碎屑,也被仔细收起,准备撒入田间地头。
这是一场充满野性与生命力的狂欢,是农耕文明对春天最直接、最热烈的欢迎。
姜糖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也忍不住想往前挤,想去抢一块沾沾福气。可她刚迈出一步,就感觉裙角被死死拽住。
她回头,只见芒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体在喧嚣的人潮中微微发抖,那双曾盛满春日暖阳的眼睛里,此刻竟充满了恐惧与痛苦。
他仰头望着那尊与他面容相似的芒神土偶,嘴唇翕动,说了些什么。
“芒?!”姜糖彻底慌了,再也顾不得抢什么土牛块,连忙蹲下身抱住他,“你怎么了?别吓我!”
芒在她怀里蜷缩起来,牙关紧咬。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却更衬得他此刻的痛苦格外刺眼。
瑶掌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们身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痛苦的小孩,又望向高台上已然破碎的泥偶,轻轻叹了口气:“春气不发,反噬其身……回去吧。”
姜糖不明所以,但见芒情况不对,赶紧在瑶掌柜和李渔的帮助下,护着孩子挤出狂热的人群。阿狸也焦躁地在她脚边打转。
回食肆的路上,来时还活泼乱跳的芒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软软地趴在姜糖怀里,呼吸微弱。
姜糖抱着他轻飘飘的身子,心里又急又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迎春礼,怎么就把孩子变成这样了?皇帝没来,和这小孩又有什么关系?
回到食肆,往日活泼伶俐的芒已彻底萎顿下去,蜷在榻上,呼吸微弱,面色灰败,仿佛一株骤然失去所有水分的嫩芽。
姜糖急得团团转,拧了热帕子替他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又试图喂他喝些温水,却皆徒劳无功。
“瑶掌柜,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姜糖心中有所猜想,望向瑶掌柜求证。
《春牛芒神图》里,春神就是一位小童的模样。食肆塑造土偶不顺,瑶掌柜偏偏请芒来做模特,这一切其实让姜糖的心里早就对芒与春神的关系有了一个猜想,只是不敢确信。
他会不会就是……春神行走于人间的化身?
瑶掌柜凝望着榻上的孩童,道:“春神失期,春气不发,反噬其身。罢了,此刻说这些也无用。”
春气不发?为何不发?她想起迎春礼上,玄宗皇帝并未亲临,只有代祀的官员完成了那套看似隆重的仪式。是因为这个吗?因为真龙天子失约,导致春神……
若真如此,那此刻怀中这微弱的气息,代表的竟是整个春天都在衰竭?
瑶掌柜抱着昏迷不醒的小童芒芒匆匆离去,只留下一句“去借些香火续命”。
食肆大堂一下子冷清下来。姜糖强打精神,照料着零星的客人,眼角却不时瞟向门外。
天色从白昼转为墨黑,星辰渐起,却始终不见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归来。
借香火?向谁借?为何去了这么久?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门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姜糖惊喜抬头,却发现回来的并非瑶掌柜,而是句先生。
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依旧是一身青衣,脸色却不再那般透明虚弱,反而透出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只是,那双总是含笑的、风流蕴藉的眸子里,此刻却沉静如水。往日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气度,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冰封存了起来。
他并未多看姜糖,径直走向通往二楼露台的楼梯,声音平淡无波:“烦请送些酒来露台。”
姜糖压下心中的异样感,应了声“是”,手脚麻利地温了一壶西市腔,又配了几样清淡佐酒的小菜,端了上去。
露台视野开阔,可远眺万家灯火。此刻这里已零星坐了几位客人,看似寻常,却在低声交谈。句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自斟自饮,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姜糖放下酒菜,正欲退下,耳中却飘来了邻桌客人的低语:
“……潼关怕是守不住了,哥舒翰老将军也是勉力支撑……”
“哼,守不住才好!乱世方能出英豪!你我辈蛰伏山林多年,正该借此风云际会,搏个前程!”
“搏前程?只怕是重蹈昔日九尾覆辙!卷入人间杀伐,沾染因果业力,岂有好下场?”
“富贵险中求!听闻已有几位道友得了燕军赏识,以术法换取供奉,岂不快哉?”
“愚蠢!那是引火烧身!届时天道清算,尔等皆是灰烬!”
姜糖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这些客人谈论的竟是前线战事,言语间非但毫无悲悯,反而充满了投机与狂热。
更可怕的是,他们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表明,有精怪正试图效仿上古传说中九尾狐苏妲己之辈,欲介入人间战争,谋取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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