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绿雨,群山染青。
大胤并无春蒐的惯例,但今年圣上有意春猎,以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记得先帝登基那年举行了春蒐,此后我大胤日渐强盛,陛下登基那年是在岁末,但来年春天也举行了春蒐,这些年我们大胤接连夺回失地。”
“前年冬狩,陛下饮酒至高兴时曾提及,来年要为太子殿下举行春蒐,以期他日后登得大位,治国有功,可惜殿下惨死,未能等到来年春蒐。”有人遗憾。
先太子翡珩之死是很多人心头的遗憾。
“当今太子与陛下并非同母,但也是陛下最疼爱的弟弟,我看陛下今年举行春蒐,像是有个预兆……”
“你的意思是……陛下今年有意禅位?”
“这可并非空穴来风,年前陛下就曾同身边贴身大监提起过此事。”
“是啊,自先太子死后,陛下哀思伤身,也无心朝政了,自去年太子入住东宫以来,已经开始帮陛下批阅奏折,协理朝政了。”
“可太子入东宫还不到一年……”
“别忘了,太子当年作为晋王,也在储君之列,得先帝亲授帝王之术,且太子如今正值壮年,足以当大任。”
这话落,大家都反应过来,是啊,当今太子可不是毛头小子,而是当初经过立储之争的二皇子,只是当初他的母族势微,所以他未曾有机会靠近帝位。
有人细细想来,之前人人都说二皇子平庸,可当真平庸?
是守拙也未可知。
“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膝下已无亲子亲孙,皇室中能挑大梁的只剩当今太子了,日后登基是顺理成章,管他登基之日是在今夕还是明朝,我等做好臣子的本分便是了。”
“就是,除了当今太子殿下,再无其他可担此大任的,康王、寿王、宁王虽也是皇嗣,但不堪大任。”
提到康王、寿王、宁王,在场的大臣纷纷摇头。
薛观安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伴驾来此,沈盼璋作为家眷随行。
其实沈盼璋之所以答应来,是因为严文鹤央着她,她架不住鹤儿眼巴巴的眼神,便欣然答应来此。
“看我今日给娘亲捕一只兔子。”严文鹤拿着严巍亲手给他做的猎网,颇有志气。
“好,那娘拭目以待,但有一点,千万不要受伤。”
“嗯嗯,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有白铭大哥哥在,娘亲不用担心。”严文鹤说完,招呼贴身护卫一起进了山林。
那护卫名唤白铭,刘河曾说过,这白铭身手不凡,是严巍专门挑出来保护严文鹤的。
有白铭在,沈盼璋很安心。
“夫人,咱们也去散散步吧?”绿萍兴高采烈。
沈盼璋从不远处的聚集的女眷身上收回视线,如今京中最尊贵的女人便是当今太子妃了,这会儿,京中有头有脸的官眷都凑在太子妃身边说着恭维话。
翡娇郡主是严巍的未婚妻,虽并非太子妃亲生,但也是在太子妃膝下养着的,她一个前任妻子,留在这里便是自讨没趣。
她自然不愿意当那些官眷妇人献媚的活靶子。
“嗯,走吧。”
主仆二人顺着敞亮的山路散心。
春蒐禁猎幼兽和怀胎的动物。
比起冬狩,春蒐更注重祭祀,捕猎只是个过场,且如今三月,气候适宜,此次来霞栖山的朝臣及家眷不少,多是趁此机会踏青游乐,许多景色宜人地方被专门清道辟出来派人值守,怕贵人们迷路,还有护卫在各个路口指引。
所以,当绿萍不小心踩中捕兽夹时,沈盼璋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她们这一路,是被人刻意指引到了这偏僻之地。
绿萍疼的脸色发白,捕兽夹牢牢咬在在她腿上,出了好多血,若不及时医治,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我带姑娘去看伤。”有护卫很快过来带绿萍去看伤。
沈盼璋本想跟上,另有人出现赔罪:“薛夫人,是我们失误,这处猎场没清理干净,都是我们不是。”
这么一拦,绿萍和陪她去看伤的侍卫已经消失不见。
沈盼璋强作镇定:“眼下救人要紧,我要先去看看我丫鬟的伤如何了。”
“薛夫人,我陪您同行,您迷了路,万一被流矢射中就不好了。”今日来往的官眷很多,面前的护卫能轻易认出她的身份,显然别有目的。
沈盼璋悄然握住了袖中的手镯,面色未改,点头:“那就多谢你指路了。”
走了一段,眼前的路越来越狭窄,俨然不是特意开辟的安全之地。
沈盼璋一直在寻找机会,余光瞥见身侧之人忽然转身,轮圆了手臂过来。
沈盼璋撤步后退,堪堪避开,但许是太紧张,她不慎摔在地上,右脚腕发出钻心的痛。
顾不得什么,沈盼璋迅速抬手,正要摁动暗器,忽有风声从耳边响起,飞刃从身边划过,直中面前护卫的眉心,护卫面上的恶意还未来得及褪去,顷刻倒下。
沈盼璋回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对方衣着劲装,看起来与寻常护卫别无二致,但沈盼璋注意到他袖口,绣着的花纹跟严文鹤身边的白铭一样。
“夫人,可受惊了?我是荣骁王的人,您且信我,我带您回营地。”
沈盼璋收回了打量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眼倒地的坏人。
“好,多谢……”她扶着旁边的树缓缓站起。
忽然又有动静传来。
两人顿时警觉回头。
“发生何事了?”严巍肃着脸快步走来。
沈盼璋缓缓松开捏住镯子的手指。
白穹看到来人,立马行礼:“王爷,有人要害夫人。”
严巍径直走向那倒地的坏人,蹲过去翻查一番,面色更加难看。
“将这人处理干净。”
“是。”那护卫领命,拖着那尸体消失不见了。
严巍转头看向沈盼璋,视线锁定在她右侧脚腕处,她站姿明显怪异。
“脚受伤了?”他眉头紧锁。
“应该是扭伤了,但还能走路,先回去吧。”
沈盼璋撤后一步。
严巍也往前跟了一步。
没等她来得及反应,瞬间腾空,严巍将她背起。
沈盼璋惊呼。
“你脚伤了,根本无法走快,要杀你的人不可能只派了这一个,先离开这里。”严巍面露严肃。
趴在后背的沈盼璋抿了抿唇,却也没挣扎,轻轻应了声:“嗯。”
……
身前贴着的背脊比四年前要宽阔厚实许多,背着她走在林间小路里,脚步很稳。
刚才面临死亡的场景令沈盼璋有些后怕,她静静靠在踏实的背脊上,有种不真实感。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气氛静谧。
沈盼璋不知道他们是走在了哪里,只看到了路两边开满了迎春花,在荆棘丛中,冒着生机的黄色。
严巍战死的消息传来之后,她恍惚时做梦也曾有这样的场景。
梦里是十四岁那年在霞栖山的事,明明当时她昏倒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却常常在午夜梦回时癔想到这样的场景:严巍找到了迷路的她,然后背着她走出漫漫雪山,走在长满野花的小路上……
“疼吗?”
严巍主动开了口,声音略低,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有点儿。”她的声音有点闷。
闻言,严巍换了个姿势,仅用一只手反托着她,另一只手握住了垂在他身侧的受伤脚腕,以防脚腕晃动后会更疼。
这会儿她格外安静乖巧,从刚才任由他背着的时候就不太对劲。
“在害怕?”严巍声音低沉。
“不怕了。”她瓮声瓮气回答。
严巍战死的消息传来后,沈盼璋常常会想许多事。
如果当初在霞栖山,她没有昏倒,早早就知道是严巍救了她……
如果十五岁时没有薛观安和沈华琼那一遭……
她还会嫁给他吗?
眼前的路渐渐不再陌生,恍惚间仿佛真的回到了那山洞。
“明轩,你要带我去那个山洞吗?”
严巍突然脚步停住。
“你,你说什么?”
他反应很大。
沈盼璋慢慢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缓缓抬起头。
隔着布料,身下紧贴的后背还有轻握着她小腿的手掌,都在源源不断地传来灼热的体温。
耳边是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不是梦。
他活着。
“你刚才喊我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有些激动。
沈盼璋抿住唇,好一会儿,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下来:“没什么,或许是之前喊习惯了,你不要多心。”
她声音淡淡的,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心里的小火苗被泼了勺凉水,火苗晃悠了两下,但没熄灭。
相反,严巍的手轻轻往上托了托,将她背得更稳些。
“你还记得那个山洞?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问这话时,他语气更是隐隐透着兴奋。
不见她回答。
严巍突然站直了身子。
沈盼璋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叹呼出声:“诶,你……”
严巍笑笑,重新背好她:“为什么不吭声,故意不理我?”
“我可是救了你,你不理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疼得厉害,不想说话。”她没好气。
她嘴上说得硬气,但说完,又发觉现在这样的气氛微妙,好像……好像回到了在书院还有刚成婚时,他故意逗弄她那样。
严巍加快脚步,如她所说,他带她来了当年的那个山洞。
沈盼璋被放在石块上,严巍蹲下身,握住她的左小腿,将她的左脚轻轻抬起。
“嘶。”沈盼璋下意识缩了一下。
严巍看对着她的视线,抬手在她面前比了个食指。
“就一下。”他眸光狡黠,神情生动。
沈盼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严巍手上动作飞快,只听脚腕处“嘎巴”一声,一阵疼。
将她痛呼的神色看在眼里,严巍暗自垂了垂睫毛,随后抬眸看向她:“好了,晃晃脚腕。”
刚才那阵疼后,脚腕错位的关节复位,除了稍有些酸胀滞涩,却是不疼了。
“还疼吗?”
“还有点,但好多了。”
见状,严巍松了口气,就地坐在她面前,他就这么大剌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坐在石块上的她。
他的目光太直接,沈盼璋轻移开视线:“要回去吗?”
“等白穹发信号,没有危险了再走。”
他口中的白穹,应当就是刚才及时出现保护她的人。
“刚才那护卫出现的及时,你怎么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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