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记酒肆,左边南面的一桌酒客,酒过半巡,坐在最里边角落的吕小七,右手横搭在桌上,身体前倾。
他双颊因兴奋涨红,双眼异常闪亮的睁大!一脸神秘的表情对着同桌七人:
“哎~仙源山那个迷道你们谁知道?它又出现了,还换了地方了!你们晓得不?”
齐桌的几人一同点头又摇头,他旁边身材壮硕,宽额高眉的大小伙喝了一大口酒,‘啧’了一声,摇头嗤笑:
“怎么可能!要出事早传到十里八乡,还能等到你小子在这吹嘘呢!
那一圈每次开始有人失踪,都有有经验的族老,上山标出地点范围来,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可从没听说那地儿扩大或者换地儿的”
另几人随声附和,也有人说:
“是啊,那邪门地儿,咱们祖上好不容易给找出所有出事范围,这么多代安稳传下来,怎么可能出事呢!小吕子可别瞎说!”
抬起酒碗仰头一口闷了,气势这就上了脑,吕小七拍着桌子大声道:
“你们可别不信!俺老爹一连失踪七天,昨晚上才捡着条命跑回来,今天一大早儿,可就去找俺们村村长去了!”
见唬住了众人,他神气的端着碗,示意身边人满上酒。
曲起左脚架在凳子上,吕小七就一脸得意的继续讲:
“俺爹昨晚上啥都和俺说了~你们可想不想先知道俺这热乎的奇事儿?”大家听着不禁安静的看向他。
见震住了全场,吕小七的黑眉毛快乐的耸了耸,他捏着碗边,仰头猛灌一口酒:“啧~啊!爽快”
这才用神秘兮兮的语气继续续上前话:
“你们不知道,这事儿可邪门儿了!俺爹可是在猎户小道,坎垛儿沟那儿看陷阱。
可突然之间,他身边就起了蒙住道的大雾!等再能看清的时候啊,他就发现自个换了地方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气氛不由凝重起来,对面那青布衣,八字短须的红脸高个儿问了:
“你可不兴拿这个来吓唬大家伙的,这要是真的,就是要命的大事!”
酒精上脑,吕小七仰着个通红的大黑脸,激动地嚷嚷:
“俺向菩萨娘娘发誓,俺说的都是真的!前阵子,老牛猎队那伙人碰见的那通身黄皮子,一边脸上白一块儿的巨虎,你们还记得不?俺爹这回就碰上了!”
右边挨着的矮个三角眼一斜,嗤笑一声:
“艹!咱就说你小子撒谎呢吧?这是寻摸着拿大家都知道这事来框咱们呢?
再说,那老虎的地盘,比猎户小道还要向北几个小山头呢!迷道一向在南边高树林一块,这怎么能扯到一起去的!”
吕小七狠狠的一拍桌子,桌上碟盘跟着晃了晃。
他一下站起来:“娘的!俺听了也是这么说的!俺还说俺爹被山鬼魇着了,要去找高婆婆给他叫魂驱鬼呢!
结果他兜头就给了俺一劈盖,那力道,一点也不像吃了好一阵素的!俺还淹在俺老爹黄臭的口水里挨了半天的骂!”
他说着就低头,指着正中额上黑肿一块给众人看。
听他说的这样笃定,大家伙又想到信用一向好的吕老爹,不由得信了几分,心下各自去了玩笑的心思,都有些担忧浮起。
吕小七旁边矮个三角眼,顺手就提起黑罐酒瓮给他满上酒:
“要这样说来,那咱哥们要倒霉,本来猎户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这下又要变成随时拿着脑袋送去给野兽当球踢啰~”
本来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吕小七听了这一句话,也焉了下来:
“嗐,谁说不是呢,你们别瞅俺说的轻巧,俺爹可是在山上找了七天七夜,一点头脑没摸着!
还好他还有两分运道罩着,被那巨虎远远一吓,从山上滚下来,这才捡回一条性命来的呢!”
这会子在这喝酒吹牛的大多是上山打猎的猎手,在镇上交完猎物,他们通常爱来这消磨消磨时间,顺便互相交换下附近山中情况的。
从吕小七嘴里得知的这个消息,显然对他们不太友好。
有些人已经坐不住,想要回去探听消息真实与否了!
那边说的热闹,靠酒肆后房入口最近的一位少女,亦驻足细听了好一会。
这少女似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生的鹅蛋脸、柳月眉,杏眼桃腮。
虽因着常年在外,她面皮晒得有些黑黄,可那眼里总是带着笑,嘴角自然上翘。
便是这会子抿着唇,她面上也似含着一股亲和笑意,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
前面走着的人回过身,没见她在后边跟着,赶紧后退两步,摇手招呼她赶紧进去。
停留住的少女方才转身向里行去,跟着前面那穿着棕色福字暗纹罗衫长袍,浑身透着福气的背影拐进后院。
“文叔,票据和银票在这,那包袱里是涿县特产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我特意给你们和阿绒捎来的”到了后院正堂,女孩方笑吟吟开口,她清脆的声音里仿佛含着糖,让人听了便不禁跟着勾起嘴角来。
少女上身是绣着绣球花团蓝色细棉布的箭袖短打,下着的松花撒花同色棉宽裤腿儿,半遮掩着一双素色厚底棉锻鞋。
说着这话,她把掏出的票据、银票递给前面的中年男子。
被称文叔的中年男子转身过来,看面容不过三十多岁,面白无须,生的一张元宝脸,光润无褶。
只见他面带佯怒的举起手上沉甸甸的包袱在少女面前晃了晃。
没好气的数落:“那个不急,我说你这包袱是一回比一回沉,人在外的时间也一回比一回长久了!
这回都在外面多久了?我看你怕是忘了我和你婶儿这两把老骨头了!”
少女闻言面上略带苦笑,挠着头说:“这回要办的事多了些!哎呀!叔!我这回肯定能在家待得久些!”
文叔见她那抓耳挠腮的讨饶样,哪里还气的起来,笑嗔她一句:
“那就好!不是叔爱说,你怎得总给她带这么些玩意,她那一柜子的东西都堆出尖儿了,你和你婶就老爱惯着她,回头看着吧,天都有让她捅破了去的时候!”
不过这话倒也不是真心骂人,文叔说完一句,就转身将包袱放在桌上,也没要少女回话,他又问:
“常乐啊~叔说的你别不爱听,你不过小小年纪,就是有点子武功傍身到处走南闯北的总归不安全!
叔婶呢~虽不大富贵,但多你一张嘴还是养的起的!你就再别出去了好不?
留在家,给你婶儿打打下手,继承门手艺总归能安定下来!别的不说,你就算算,这些年来在外边,你都受了多少伤了!”
文叔说着圆润的脸上就眉头紧锁,心疼的又开始每次的见面一劝。
被唤常乐的少女面上闪过一丝愧疚,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屋外一阵叮当作响声,和含着高兴的绵绵童音一起传来:
“常乐姐姐~你回来啦~”
话音未落,一枚圆润小炮弹,灵活的冲进正堂。
这小炮弹一身绣群蝶的嫩黄斜襟窄袖宽摆纱裙,头上扎着两个小花苞,缠着圈嫩黄绒毛圈,项上戴银色福字纹缠璎珞项圈,两手各一只坠铃铛的实心缠枝花纹银镯。
常乐忙将手中票据银票在桌上随手一放,转身微蹲接住她,笑眯眯的回她:
“要待好一阵子呢,过两天姐姐带绒绒出去到处玩。姐姐还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哦~绒绒可想不想姐姐呀?”
小名绒绒的女童搂着她的脖子,喜滋滋地说:
“一言为定,常乐姐姐,我可想~可想你了!阿娘也想你,你一定要多陪陪我呀!”
绒绒滴溜溜转的大眼睛看见父亲在一旁瞪眼,忙作补充:
“....嗯,爹爹也想姐姐,也要陪一下下吧!”
边说她还边举起肥嘟嘟的小手,比了一点点指甲盖,兀自点头不已。
常乐见着越发笑得开心,连连答应,绒绒便拽着常乐,囔着要去拆礼物。
一大一小一起看向文叔,文叔看着二人,只好止住话题,摆手让她们自去玩耍。
常乐与文叔一家聚到很晚,不忍欢腾热闹的气氛被自己破坏,便隐下此次回来最重要的事,想着回头寻机再说。
她姓姜名锦婵,小字常乐,至于血缘亲人,母亲早早丧命,而常乐在八岁时,父亲也去世。
好在父亲带着她到处浪迹,也认得好些个友人,她便央着相熟的人帮忙烧了父亲遗骨。
又仗着自己从小与父习武又各处跑动,小小的人儿只身带着骨灰,跟在相熟的镖队里,回了涿县安葬父亲,让他落叶归根。
她一个人无牵无挂,这些年又习惯了在各处跑动,复又在各地倒腾起各种买卖。
与文叔一家相识就是在这一时期,而自相识来,文叔一家对她帮助颇多,她早已将他们当作自己在这世上的家人了。
这四年来,惯常和各地武夫猎头商人打交道,常乐时有听到各地山中的离奇传闻。
大家伙都笑传这世上有神仙,凡人得到神仙青眼,也可以修成神仙!
刚开始她以为只是传说也不太在意,直到后来她查到一些事,又听在涿县的丰文人说他家祖上留有些修仙遗文,她才越发把这些传说当真起来。
那是早些时候,她偶然在山匪手下救了那个丰文人一命,有一回二人相聚时聊到这事,那丰文人喝了些酒,因感谢她救命之恩,又见她小小年纪颇有几分本事,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告诉她。
当时他捋着胡子,颇有些神秘的问:
“常乐,我知你年纪虽小,很多大人亦比不过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这些年,你跑过大半个‘兖州’,那你可听过‘兖州’以外的地方?”
常乐听了这个问话,满脸复杂,只说:
“未曾!只知道兖州之中,有都城舞阳城和下辖二百余县而已!”
她嘴上这般说着,可听着丰文人说她小小年纪有本事,不由心下一叹。
若她里外都是个孩子,在这百般苦楚下,不等遇上文叔一家好人,怕是要早早夭折,跟着亲父去了!
不过是她侥幸留得上辈子记忆,这才在留得一介稚嫩身子,也能过得不错。
而她前世,早年是给人当武术指导成名,等年纪大了她就半退隐了去,后来只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都略有涉猎。
在心阔体健的活到一百二十岁整,下黄泉报到时,淌着黄泉水不过走了五分之一,黑漆漆的岸边扇出来一破烂翅膀,给她兜头打飞,进了黄泉尽头一条繁华小路末尾的黑洞里。
等她迷迷糊糊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在这辈子娘亲肚子里了。
她这几年在外面混着,听多了传说,虽不大相信吧,可她都多活了这么一世,对这些奇异事还是有些相信了的。
有这样的想法在,她便有心将各地祖辈传说、繁衍久些的家族史、县志,都想办法打听到点。
刚刚她所说舞阳城的皇族,传承至今约两千多年,各地生活富足,县城之间会有些小摩擦,但大体上很是稳定。
只是!不谈一个朝代传承两千多年还稳稳当当的无他姓替代,在常乐心中是有多神奇,就各县具有一奇处便让她好奇不已。
这奇处便是:靠海者入海不过千海里远,便有朦朦大雾阻去路,入者皆无反也!
靠山者,深山处必有一悬天直壁做终点,无人可攀!而各地深山远海皆有巨兽,人力不可敌也!
在她对面坐着的丰文人,看她脸上表情,不由苦笑一声:
“你很聪明!”
他又接着说:“唉,不过,你应该想不到,咱们中都和县镇村围成一个小圆,山海之外便是个大圈,把这个圆套了起来,让圈内自成一个世界!”
丰文人沉默了下,才继续开口:“我之前从不曾觉得有何不对之处,直到我偶然发现祖上先辈手书纪实遗文的一部分!”
常乐惊讶得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手书遗文?可是切实史实记录!”
不怪常乐如此惊讶,在这个兖州之内,记录史实之书不是皇族世家之外的人所能接触到的。
她是个再平民不过的凡者小娃,家中从未有过这些书籍简书一类之物。
这么好些年,她跟着传闻各处收集资料下来,更从不曾接触到超过五百年的史书!
丰文人面上含笑点头,不自觉带了点向往崇拜之色:
“算是,但不是这个‘兖州’之史实,而是真正的兖州!
遗文上说,世有九州二山一域,人妖魔鬼四族!鬼修幽冥域,人修居九州,妖魔占二山!
世上更是修者无数,而老夫祖辈乃散修联盟,豫州舞阳城阵法世家丰家!”
丰文人深吸一口气,神色间不无遗憾,有些落寞的说:
“可惜,我丰家同其余三家世家家族后辈,在一秘境不慎杀了散修联盟中心一大能小弟子!
后被举族报复,相关子弟皆被杀不说,余下偷生者,皆被迫迁至这兖州以北,外余山之外的荒僻地来,并这一片原居住着的凡人们一起,被大能设下阵法,隔在修真界之外!”
常乐心下震惊,问:
“这么说来,便是一线生机也无?此事又何以见得为真呢?”
丰文人笑道:“那手书现在我主宅供着,回头我领你去一观,只要见到那物,你便再不会再有一点质疑!”
他说着又摇头,很是无奈的叹息:
“唉!也不可说一丝生机也未留。据手书记载,我们四家族在联盟中心也有些根基。
因此祖上当时就用一珍宝央求一位前辈说情,那前辈与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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