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今朝捧着那盆“灵鲤献瑞”的金鳞龙睛鲤谢恩归座，周遭或惊叹气死了算了相关探究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她却恍若未觉，只微微垂眸，指尖在温润的玉盆边缘轻轻一划。
那尾金鲤在她方才滴入的安神药剂作用下，显得格外温顺，悠然摆尾，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晕。
“康宁好巧的心思！”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顾今朝抬眸，只见明珠公主萧笙笙不知何时凑到了近前，粉白裙裳衬得她娇俏可人，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充满了好奇与崇拜，全然忘了不久前慈安宫内的惊心动魄。
“那大鱼那么不听话，你是怎么让它乖乖游进去的？是法术吗？”
紧随其后的江月棠则是一身利落的骑装，她先是对顾今朝挑了挑眉，递过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随即笑着揽住萧笙笙的肩：“我的傻公主，哪来的法术？定然是康宁知晓这鱼的习性，用了巧劲儿。对吧，郡主？”
她看向顾今朝，眼中带着了然与欣赏。
顾今朝浅浅一笑，将玉盆交给身旁的夏蝉，声音温和：“江小姐过奖了，不过是曾在杂书中看过些取巧的方子，侥幸奏效罢了。”
她目光扫过萧笙笙天真烂漫的脸庞，心中微叹，这般纯净心性，生于皇家，不知是福是祸。
“那也是康宁厉害！”萧笙笙笃定地说，随即又压低声音，小脸上带着忧色，“不过，你方才真吓到我了，那些人好坏，总是想让你难堪。”
“跳梁小丑，何足挂齿。”顾今朝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沉静力量。
萧笙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旁的江月棠则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凑近顾今朝耳边飞快地低语：“郡主方才真是大快人心！看那帮人的脸色，跟吞了苍蝇似的！”她声音虽低，却带着十足的畅快。
顾今朝唇角微弯，算是回应。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场边，谢逍依旧倚着旗杆，方才她那番“灵鲤献瑞”似乎也落入了他眼中，此刻他正似笑非笑地望过来，琥珀色的眸子里探究与兴味交织，还带着一丝被强行拖入局中的不爽利。顾今朝坦然回望，眼神清冷无波似在说“利用你了又如何？这浑水，你既蹚了，就别想独善其身”。
此时，场中鼓声再变，愈发激昂。真正的重头戏……男子骑射竞技正式开场。
一众宗室子弟与年轻武将纷纷策马入场，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几位皇子与谢逍这等人物。
场中气氛微妙的凝滞很快被接下来的项目冲散。鼓乐再起，预示着更具观赏性与竞技性的环节到来。
首先，便是男子蒙眼骑马跨障兼射靶。这项目极考校骑手的天赋、记忆力、胆魄与对身体、马匹绝对的掌控力，历来是“春日之征”上最令人屏息的环节。
几位皇子率先上场。
四皇子萧逸强打精神，试图洗刷先前失手的尴尬，然而蒙上眼后，对未知的恐惧明显影响了他，马速迟疑，跨越障碍时磕绊连连，最后一箭更是偏得离谱，险些射中场边的旗帜，引来一阵压抑的嘘声，他灰头土脸地扯下黑布，脸色难看地快马离场。
大皇子萧辰依旧温和，速度不快不慢，稳稳当当越过所有障碍，射出的箭稳稳扎在靶上，虽非红心，却也落点不错，赢得一片赞其“沉稳”的掌声。他含笑下马，显然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
三皇子萧凛无疑是众人期待的焦点。他一身水蓝色骑装，身姿挺拔如苍松翠柏，蒙眼前目光沉静地扫过障碍路线，将每一个转折、起跃点清晰地刻入脑中。黑布覆眼，他轻夹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射出，速度、节奏、起跃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人与马仿佛融为一体，流畅得令人赏心悦目。跨越最后一道高栏后，他毫不犹豫地松缰、引弓、放箭！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端方雅正却又锐利无匹的气势！
“嗖——砰！”
箭矢稳稳命中靶心！虽稍偏内侧，并非绝对中心，但已是蒙眼状态下极高的水准！
“好！”满场喝彩雷动！文昌帝眼中也露出显而易见的欣慰与赞赏。萧凛扯下黑布，俊朗的脸上并无太多得色，只是从容地向四方颔首致意，气度卓然，引得不少贵女眼中异彩连连。
江无极亦上场凑趣，他虽以纨绔闻名，弓马功夫却丝毫不含糊，动作潇洒漂亮，同样一箭中靶，赢得满堂彩，他笑嘻嘻地冲四周拱手，活像个得了夸奖的孩子。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始终倚着旗杆、一身夺目红衣的身影……谢逍。
他仿佛才被喧闹声惊醒般，慢悠悠地直起身，接过侍从递来的黑布，随意蒙在眼上，甚至还在脑后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那姿态，不像是要参加一场严格考验的竞技，倒像是要去郊游踏青。
可当他翻身上马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气场骤然扩散开来。那并非刻意释放的杀气，而是一种源自绝对实力掌控下的、慵懒的自信。
他甚至没有像旁人那样仔细感受马匹和场地，只是轻轻一叩马腹。
“咴——！”□□神骏的黑马如同得到指令的黑色闪电，骤然爆发而出！速度之快，远超之前所有人！劲风将他红色的官服下摆吹得猎猎作响，如同一团奔腾燃烧的烈焰！
蒙着眼，他却比睁着眼的人更加精准！控马之术已臻化境，每一个转弯，每一次起跃，都恰到好处，没有丝毫冗余动作，充满了力量与野性的美感！马蹄踏地的声音密集如暴雨，敲得人心头发紧！
场边惊呼声此起彼伏！这已不仅仅是竞技，简直是一场视觉与心理的极致冲击！
就在黑马载着他飞跃最后一道、也是最高的一道障碍，马身在空中达到最高点的那个瞬间……谢逍动了！
他猛地松开缰绳，修长挺拔的身体借势向后舒展，几乎与马背平行，形成一个极其惊险又优美无比的弧度！同时，右手如电般反手抽箭、搭弦、开弓！整套动作在瞬息间完成，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红黑残影！
“嗖——！”
弓弦震响！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得刺人耳膜！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追随着那道离弦之箭！
下一刻！
“嚓——砰！”
一声极其怪异又清脆的裂响炸开！
那支箭，没有射向空白的靶心，而是……精准无比、狠戾无比地……劈开了萧凛那支尚在靶心上微微颤动的箭矢的尾部！从箭羽处切入，势如破竹，将其一分为二！然后余势不减，牢牢地、深深地钉入了靶心最中央的那一点红之上！箭尾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
而被劈开的萧凛的箭，无力地掉落在地。
全场死寂！
连风声似乎都停滞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箭靶，又看看那个刚刚勒住马、随手扯下蒙眼布、一脸漫不经心的红衣阎罗。
这是何等恐怖的感知、计算、掌控力和……嚣张！
他不仅完美完成了项目，更是用最狂妄、最打脸的方式，碾压了方才最出色的三皇子！
短暂的死寂后，场中猛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混杂着极度震惊与狂热的喝彩声！许多年轻子弟激动得脸色通红，恨不得冲上去欢呼。
江无极夸张地跳起来，拍着扇子大叫：“谢逍！你个活阎王！小爷我就知道你要来这手！还给不给人活路了！这风头全让你出尽了！”
萧凛看着地上被劈成两半的箭，愣了片刻，随即摇头，发出一声无奈又由衷佩服的轻笑，遥遥对着谢逍抱了抱拳。这份气度，倒是赢得更多人暗暗点头。
谢逍只是随意地朝萧凛的方向点了点下头，以示回应。目光却似笑非笑地扫过观礼台，在顾今朝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顾今朝心中亦微起波澜。谢逍此人之能，确实远超常人想象。狂妄，是因为有狂妄的资本。这把刀，锋利得可怕，也……难以掌控。
高台上，文昌帝的目光深邃如古井，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无人能窥知这位帝王此刻心中所思。
经此一幕，男子项目的风头已被谢逍一人占尽。气氛被推向高潮后，稍作歇息，便轮到女子的项目……投壶与骑马蹴鞠。
这通常是贵女们展示优雅仪态与活泼风貌的时刻，但今日，显然有人不想让它平静度过。
苏鹤卿之女苏凤娥与工部侍郎楚明远之女楚倾城，相视一笑，携手而出，笑意盈盈地邀请了明珠公主萧笙笙、江月棠，并“特意”走到了顾今朝面前。
“今日盛会，岂能少了姐妹同乐？久闻康宁郡主心思玲珑，方才‘灵鲤献瑞’令人惊叹，想必这投壶、蹴鞠亦是手到擒来？不知我等可有荣幸，与郡主一同游戏一番？”
苏凤娥语音柔婉，眼神里的挑衅却掩藏不住。楚倾城在一旁用手帕掩着嘴角，附和道：“是呀，郡主可莫要推辞，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这分明是看准了顾今朝“病弱”，投壶尚可勉强，骑马蹴鞠则明显强人所难，意在让她当众出丑。
萧笙笙气得脸颊微鼓，刚要开口维护，顾今朝却已缓缓起身，脸色依旧苍白，声音清淡却清晰：“苏小姐、楚小姐盛情相邀，今朝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识趣了。只是我技艺生疏，若待会儿出丑，还望二位姐姐莫要笑话。”
她这话姿态放得极低，将自己摆在弱者位置，反而让苏、楚二人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假笑应承。
投壶开始。苏凤娥与楚倾城显然早有准备，技艺娴熟，手腕稳定，箭矢嗖嗖入壶，很快便领先不少。轮到顾今朝时，她拈起箭矢，手臂看似虚弱无力地一掷！那箭矢在空中划出的弧线都有些飘忽，摇摇晃晃，堪堪擦着壶口边缘，险之又险地……落了进去。
“侥幸。”顾今朝微微喘息，用素帕轻拭了拭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
苏凤娥眼中轻蔑之色更浓，笑道：“郡主运气真不错。”心下更是笃定，接下来更是卖力表现，箭无虚发，试图将差距拉得更大，让顾今朝的“侥幸”显得更加可笑。
然而，几轮过后，心思敏锐之人渐渐发觉不对。顾今朝每一次投掷都看似惊险勉强，力道角度都透着“虚弱”，却次次都能“侥幸”投中，无一落空。反倒是二人，在她那种“摇摇欲坠却总能命中”的对比下，心头莫名焦躁起来，越是求胜心切，动作越是僵硬，竟开始出现不应有的失误，偶尔一箭偏出。
最终结算，顾今朝竟以全中之数，悄无声息地拔得头筹。而她自始至终，那副弱不禁风、全凭运气的模样，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反而衬得刻意针对、表现欲过强的苏、楚二人面色青红交加，难堪至极。那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又咽不下。
“郡主真是……深藏不露。”苏凤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指甲深深掐入手心。
顾今朝只微微颔首，指尖在袖中轻轻捻过……方才投壶时，她早已在指尖抹了极微量的“梨儿怨”的粉末，每一次接触箭矢，都留下些许，苏、楚二人求胜心切，手心出汗，不知不觉中已中了招，心浮气躁之下，失手再正常不过。这点份量，只会让她们觉得是自己心态不稳，绝不会伤及性命。
接下来的骑马蹴鞠，才是真正的考验。顾今朝换上一身更利落的鹅黄色骑装，将宽大袖口用银镯扣紧，巧妙遮住臂上崩裂的伤口。
比赛开始，苏凤娥与楚倾城果然联手，凭借精熟的骑术和配合，很快控制住藤球。她们并不急于得分，反而屡屡驱策马匹，故意冲撞、挤压顾今朝的方向。马蹄纷乱，草屑飞溅，惊险万分。看似争抢激烈，实则暗藏祸心。
萧笙笙和江月棠看出不对，努力策应保护。江月棠球技精湛，身形灵活如燕，几次巧妙地从对方脚下断走球，传向顾今朝。萧笙笙则凭着公主身份，娇叱着试图拦阻苏、楚过于明显的犯规动作。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引得看台上众人心都提了起来。东阳公主紧张地攥紧了帕子。
一次激烈的边线争抢中，楚倾城看准时机，故意一个猛冲，马蹄狠狠踏向顾今朝坐骑“白菜”的前蹄！同时，另一侧的苏凤娥手中马鞭“不慎”脱手，带着风声扫向顾今朝的面门！
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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