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入潮湿黏腻又混乱的梦境里，如溺水一般，不上不下地挣扎着。

她想睁开眼睛，沉重的、潮湿的、灼热的压在她的眼皮上，她的思绪也沉重起来，那种湿湿的感觉……是水吗？

她想张开嘴呼救，可唇瓣初分的瞬间，呼吸被掠夺，沉溺在水面之下，只能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她在坠落，坠落向一条看不见归途的黑暗之境。四周有光亮，辛西娅、爱琳、瑟希、莱欧、老师、温莫的身影在闪烁，随着她的坠落飘出视野。

漫长的时间过去，有人接住了她。她感受到柔软的羽毛轻拂过她的脸庞，比羽毛更温热的、更柔软的，落在她的额头、脸颊……

一声喟叹后，她转了个身，把梦丢在身后。

天光大亮，莉莉丝猛地睁开眼睛。

巴菲罗斯一脸满足，翘着腿坐在床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凉意爬上脊背，莉莉丝暗道不妙，但她还是先按兵不动。

她认识这种神情，每当他做了错事但她还暂时没发现的时候，他脸上总是这幅样子。

凝滞的空气中蔓延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可能是因为没开窗通风吧，这时莉莉丝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巴菲罗斯勾起嘴角，似有所指地盯着莉莉丝的嘴角：“我早就饱餐一顿了。”

莉莉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不上安慰自己的肚子了，她最好先安慰自己。

莉莉丝抹了抹脸，嘴唇没有半点异样，除了口腔内有些发麻，还有点莫名的甜味。她再次安慰自己，那一定是昨晚甜酱的味道。

巴菲罗斯继续盯着她，勾起一抹让莉莉丝感到大事不妙的笑容：“味道怎么样？听说恶魔的血里可是有邪恶的诅咒哦。”

对方已经坦白，于是莉莉丝放弃继续欺骗自己，她就知道！她昨晚明明都洗漱过了。

巴菲罗斯似笑非笑，一脸期待地继续盯着她。

但是出乎恶魔的意料，莉莉丝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接受她本来是光明圣女一样。

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很平常地说，她要换衣服了。

巴菲罗斯站起身来，来回走来走去。

不是，这不对吧！谁被喂了别人的血会这么无动于衷！还是恶魔血！鉴于他深渊君主的地位，还属于是恶魔血promax版！

他都这么变态了，她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莉莉丝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多亏了巴菲罗斯，她昨晚一点都没睡好。

她支撑起身体，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平静的目光扫过巴菲罗斯的运动轨迹：“那不然呢？我们不是早就绑定了吗？你期待我有什么反应呢？你不是早和贝特利说过吗？如果没有你，我的魔法什么都不是吗？”

巴菲罗斯呆滞一瞬，艰难地从记忆里翻找出这句审判语。伴着他洋洋得意的声音，贝特利无语的眼神闪过一丝可怜。

巴菲罗斯哀嚎一声，慌乱道：“不是，那是我在吹牛，是我在乱显摆，你比我厉害多了，你会光明法术……”

他没有否认。

莉莉丝一把撩开被子，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倒在地上。

她打开门，指着门外。

巴菲罗斯仍旧坐在地上，呆呆地仰视着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莉莉丝拎起魔法长杖，顶端的光明宝石直指巴菲罗斯的心脏。

巴菲罗斯呼吸停滞，酸涩的痒意冲上鼻尖。

他垂下头，伸出一点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上宝石，舔舐着包裹在外的亮白光芒。

剧痛从舌尖炸开，一路到心脏。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从疼痛中他感到他是真实的，是存在的，是属于光明对立面的。

他降生于无穷无尽的烈火中，与死亡、黑暗、鲜血、暴力为伴。曾经他以为这就是作为恶魔的生存方式，但莉莉丝的到来让他迈进了新世界。

也许他该感谢自己，迈出的那一步猛烈地冲击了过去他所信奉的、自己存在的意义。

即使他披着黑暗的外衣，但他开始思考黑暗以外的事情。假如恶魔可以不邪恶，假如恶魔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阳光下，假如恶魔可以不再人人喊打。

他从一个人类的话语中看到了另一个未来。

他睁开了眼睛，他又怎能再心安理得地闭上？他迈出了一步，他又怎能再若无其事地转身？

可是这个未来似乎遥遥无期了，她死了，又活了，她不认识他了，又要抛弃他了。

一丝鲜血从巴菲罗斯的嘴唇溢出，他大口喘息着。

“我听见了，你要解除契约。”

莉莉丝不可置信地收回魔法杖，整个人有些混乱，不知道是先擦擦宝石，还是先震惊他居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巴菲罗斯疯了吗？

不是，这房间这么不隔音吗？但是，她还没有得出答案呢，巴菲罗斯就要预设她要解除吗？

莉莉丝怒从心起，人与恶魔之间的信任在哪里！就为了那么一点不确定性，他就擅自帮她作出选择，现在是这样，之后也会是这样。她不可能会纵容。

巴菲罗斯抬眼，湿润在泛着疯狂的眸中蔓延，他的嘴角却噙着笑容，得意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是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的。假如你不在我身边，恶魔血就会一直、一直折磨你，直到你受不了，来找我为止。没有人能帮你，什么辛西娅、瑟希、爱琳、鸟人、金发走狗都没办法帮你，只有我才能帮你。无论你想不想，你永远都离不开我了。”

莉莉丝沉默，她开始意识到，也许巴菲罗斯是在害怕她不选他，但这种方式她无法接受。他们要想在一起，只有爱是不够的。

她的神色依旧平静，抱臂看着下方的巴菲罗斯：“所以，这就是你对我的诅咒吗？你只会强制爱吗？你有问过我吗？昨晚我没有做出任何决定，但是现在我有答案了。如果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那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我们没有必要一直这样彼此折磨。你好好当你的恶魔，从此我们再没有任何交集。”

巴菲罗斯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恐慌，莉莉丝太轻盈了，轻盈得他觉得下一秒就会立刻飘走，和他从心脏抽走痛苦一样轻盈。

“我不知道这是强制……不，我没有在开脱……只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莉莉丝冷笑一声：“你想说是你的恶魔本能吗？”

她低下头，观察着巴菲罗斯眼睛里晃动的人影，那是她吗？她突然恐惧似的后退一大步。

莉莉丝眼神困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我和她对你来说，是完全一样的吗？你在看我的时候，会想到她吗？你失去了她，所以也要束缚住我吗？其实你并不是很需要我，相比之下，这个王国似乎更需要我。”

她？

巴菲罗斯张大嘴，他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他让她觉得是完全一样的。

莉莉丝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是巴菲罗斯明白，那个眼神代表着失望。

在莉莉丝身上，恶魔明白的事情很多。但有一件事，他现在才明白，莉莉丝也许会很轻易改变想法，但她对他很吝啬，吝啬到她不会为了他改变任何想法。

一直都是他在被驯服，但是如果他不改变，就会被抛弃。

巴菲罗斯突然想到了神父疯疯癫癫的样子。在莉莉丝平静的目光中，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但他不一样，他从不追求，他不需要克服任何东西。也许这是他能让她动摇的最后机会。

辛西娅早已穿戴整齐，倚上门框，吹个口哨：“早上好，请问这是在训狗吗？”

巴菲罗斯身体微僵，狼狈地起身离开。

他想，他需要等待这个机会，至少不是现在！

莉莉丝简单地问过早安，收到辛西娅“我在下面等你”的回答，然后关上门。

才刚把巴菲罗斯打发走，衣服还没换。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让莉莉丝心生烦躁，纠缠的绑带打成死结，死死地捆住了她的心脏。

没有必要，她想道。

她拽了一下带子，没有起到任何正面作用，反而越缠越紧。

他只是个恶魔，好极了，莉莉丝没好气地想，一个好几百岁还特别幼稚的恶魔。

她干脆把衣服扔到一边，坐了下来。

窗外，太阳升得很高，很亮，亮得有些刺眼，亮得仿佛月光里的一切都一瞬间无影无踪。

她没必要教一个恶魔怎么去爱人，天知道巴菲罗斯什么时候才会开窍，而且恶魔不知道还要活几百年，自己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呢。

还恶魔血，莉莉丝忍不住翻个白眼，要是巴菲罗斯很不幸地流血了，那周围人不得跑得无影无踪？那血要是滴到地上，方圆几百里就自动湮灭了？

小屁孩还搞强制，什么破习惯？

上一个莉莉丝知不知道巴菲罗斯扭曲得要命？如果她知道，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莉莉丝叹了口气，决定先把巴菲罗斯抛在脑后。拯救恶魔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自己这一套理论整的挺好的，她还是先专注怎么拯救这个王国吧。

好极了，莉莉丝盯着手里的魔法杖，被气笑了。

她念出一串奇怪的字符，同时抖了两下手腕，纠缠的带子自动找到通路，一下一下地向两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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