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晓的回忆还在继续。
他看见自己站在欧式庄园的铁门前,因为走了太远的山路而微微喘气。仲夏的骄阳毒辣,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缕一缕,贴在额头脸颊。
他把汗擦干净才郑重地按下门铃。
秦氏是联盟的老牌世家,在星际时代开始时曾拯救人类的命运,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数代权势与财富的积累使他们成为云端之上的存在。
这栋栖夏别墅坐落在市郊知名的景区里,迟晓打出租车只到半山腰,就被警卫拦下,只能走路上山。
如果不是因为江教授介绍,他一辈子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这个认知在他走进奢华的大厅时更加鲜明。
他被带到书房,局促地直挺挺坐下,局促地对上茶的佣人说谢谢,接着又局促不安地等待。
等了足有一个小时。
他挺直的脊背开始酸痛,数着日影移动的距离猜时间,眼看补课的时间只剩十来分钟,他想大概秦瀚洋是忘记了,不会来了吧。这时,书房外传来脚步声。
他赶忙站起身,就见门被呼啦一下推开,一个少年站在门外。
一头浓密的黑发,作训服被汗水浸湿,手里还抱着个头盔,看起来像刚做过剧烈运动,浑身散发着少年人的蓬勃热力。
正是少年的秦瀚洋。
秦瀚洋看见迟晓,惊讶了一瞬。但那眼神很快恢复了疏离和傲慢。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少年人,也是刚训练完的模样,一个卷头发的很好奇地探头看他,另一个撇了一眼就转过头,似乎完全不关心。
没想到还有别人,迟晓怯生生的一句“你好”刚要出口,少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门啪地合上了,像拍在脸上。
迟晓脸皮发紧,隐约听到外面对话。
“不是吧,他还在等你,好老实啊。”那声音嘻嘻哈哈。
“长那个样子,我看没什么效果吧。”另一个声音百无聊赖道。
“帮你确认了,没什么味道。让你哥换一个吧。”
迟晓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哪里是忘了,这人是故意把他晾在这里,还丝毫不在意。
外面脚步走远,始终没听见秦瀚洋说话,他是什么态度,迟晓不知道,但这评头论足的口气也足够不舒服了。
他们说的效果是什么意思?是补课的效果吗?和自己的长相又有什么关系?
味道又是什么意思?Omega的味道吗?
换来换去什么的,好像他是物件一样。
本来就因为等级太低而自卑,这几句话更是针一样扎在迟晓心里。
他看出,那两个男生应该都是Alpha,带着和秦瀚洋相似的,天生的压迫感。
他们都是贵族。
迟晓揪着裤边,对这个工作越加忐忑。
可现在该怎么办?他窘迫地站着,不知该走该留。
好在,一个佣人进来让他再等一会。他只得坐下,在心里默念——为了三千块,为了三千块。
他后悔来了,毕竟之前和秦瀚洋的三次见面都极为尴尬。
第一次他情·热发作,弄脏了他的飞行器,第二次他几乎半·裸,被他救下,第三次,他被Alpha骚扰,他视而无睹……
这奇葩际遇,他们就不应该再见面,对方也不愿意见到他吧。
可是江教授告诉他课酬有三千,一星期三次课,算下来比母亲的月薪还多。
母亲越来越频繁地打来电话,催他快点搞到钱,甚至暗示出卖色相也可以。
他心里发冷,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说服不了强势的母亲,就像在窒息中生活惯了的人,早忘了怎么痛快呼吸。
江教授的提议简直是雪中送炭,为了还债,他必须忍耐。
又坐了不知多久,秦瀚洋才来了。
迟晓看看时间,已经早过了下课的时间。
这次只有秦瀚洋一个人。
少年换了一身清爽的休闲装,看似普通的衣服,衣料和款式都是低调的高奢定制。
他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带着水珠,往沙发上一靠,挡不住的贵气和荷尔蒙直面而来,仿佛在迟晓面前划下一道鸿沟,另一边的空气都闪着光。
秦二少爷翘起一边嘴角,礼节性地冲他笑笑。“啊,我哥说的家教就是你啊。”
迟晓不安点头:“是。”
秦瀚洋笑起来有种温暖又感性的味道,眼睛里却没什么温度。
“一个Omega自己跑出来,不怕被欺负吗?”
被他幽深莫测的眼神上下打量,迟晓更坐不住了。
他就是因为自己是Omega,才特意穿了一身很保守的衣服,灰色系衬衫的扣子直扣到领口,一点皮肤不露,还被秦瀚洋带几分嘲讽地打量,脸都红了。
“我带了抑制剂,在外面还戴帽子,认不出来的。”他解释。
“哦,”秦瀚洋挑眉,抱起手臂,目光从上往下扫过来。“确实认不出来。”
是说他不像Omega。迟晓在桌下扯住手指。
仆人端上装点精致的茶水点心,迟晓拘谨得摆手说不用,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小心翼翼。
秦瀚洋看在眼里,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啜了一口饮料。
“所以,你一个Omega能指导我的学习?”他懒洋洋道。
迟晓:?
他这才明白过来,这人一点也不欢迎他来当家教。这是给他下马威呢。
可是就算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他真的很需要这笔酬劳。
他尽量诚恳道:“我成绩还可以的。最近一次的高级联考模拟是菁华第1名,全首都的第63名。各科目也都很均衡,对了,我最擅长的是化学……”
联考是联盟统一的升学考,首都几十万考生排名,前五百名都是各大高等学府争夺的人才,Omega有免考任意学校的特权,根本不用参加联考。事实上,Omega大多毕业就结婚,根本没几个人会继续深造。
迟晓的这个模拟排名对Omega来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优秀。
但是,他的自我推销被打断了。
“我是第一名。”秦瀚洋懒洋洋地说。
迟晓愣住了。
“你,不用参加联考吧?”
秦瀚洋应该去的是要求更严苛的联盟军事学院,不走普通联考的路子。
更不用说,比起自己还小一届。
“考着玩的。”秦瀚洋满不在乎。
迟晓说不出话来了。
这哪里是学习不好?明明是学霸好吗?
迟晓怀疑江教授压根就搞错了。
他就不应该再见这个人,果然又丢人了。
但更丢人的还在后面。
少年的秦瀚洋抬起头,目光俯视他,傲气和鄙夷宛如锋刃。
“我不知道你来是因为缺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你最好不要想太多。钱我照付,你坐够一个小时就走,明白吗?”
迟晓脑袋里翁地一下,血涌上头。
什么别的原因,不要多想,不就是让自己别打他的主意吗?他也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吗?
教授为了帮助他争取的这个兼职,在对方看来就是他别有居心讨来的。
迟晓猛地站起来,不顾突然起身的晕眩,又气又窘得都结巴了。
“我,我没有...”
他不想被误会,正想斩钉截铁拒绝当家教,就听“叮”的一声。
他的光脑自动弹出消息。——您的账户入账6000元整。
秦瀚洋掀起眼皮,满是不屑。
“我再加3000,够吗?”
“给你是省得我哥再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来。”
不三不四……
迟晓咬住嘴唇,看着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太需要钱了,哪怕是施舍,他也无法拒绝。
……
……
迟晓从记忆的深海里浮出,心想这就是他们交集的开始吧。
糟糕透了。
护理仪发出滴滴声,鼻端闻到淡淡的微咸气息,平静舒缓。
迟晓睁开眼,看到一张圆圆的脸。
“手术很成功,疲劳的话你可以再休息一会。”江教授笑着说。
迟晓没觉得疲劳,甚至创口也不疼,他躺在一张特制的病床上,后颈被麻醉液体包围,手背上连着输液管。
作为曾经的腺研所研究员,他知道这是专门治疗腺体外伤的病床。他可以平躺不会压到创口,同时缓解疼痛。
“疼的话按这里加麻醉剂。你没忘记这些吧?”江教授道,指着床头边一排小按钮。有呼叫护士,加麻醉,按摩,加热各种功能。
迟晓回以一个无力的微笑表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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