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边夜宿一晚,等那个被钓上来的倒霉蛋转醒,派人给他解释解释,再收拾下渔具,第二日就能回家了。大家盘算得很周到,就是多出来一个人,帐篷不太够用——按理来说,你在树下生活过夜,不暴露在黑月亮下,还是能很大程度上避免那些由谵妄引发的各种疾病,什么头痛呕吐皮疹癫痫,再者,法尔法代也有办法医治——就是他得手疾眼快地把掐下来的病灶塞进袖子里,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吃掉。
然而,问题就在于——
“啪!”
“这蚊子,嗨,也太多了。”
“你个混蛋!你扇的是我的脸!就不能提前讲一声吗?!”
“是谁昨天抱怨被蚊子咬了包?真是好心喂狗。”
“那也不必使这么大的劲儿吧,我脸都给你扇肿了!”
“啧,”法尔法代一出声,吵架的人顿时揠旗息鼓,别别扭扭地分开了,绿发魔鬼在心底叹了口气,表面上还得主持公道:“重新生一堆火,用烟把它们熏走。”
一到夜晚,蚊蚋就开始活动,叮得所有人苦不堪言,被咬到的地方不出一个小时就会开始红肿鼓包,运气不好的还会出现晕厥的情况——很少,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中招。
“之前也没有这么多……”
“季节不一样,所以现在他怎么办?放在外边喂蚊子?”
“多抽一个人守夜吧?谁来?”
“我。”法尔法代说。
……然后他的提议就被大家伙儿一致驳回了——法尔法代沉默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现在站在这里的人们——都没随他出行过,也不知道他不需要睡觉这种事……真的假的?他们都没和其他人打听过吗?他们有意识到他们眼前站了个魔鬼——
“怎么能让您守夜。”斯托品摇摇头:“这不合规矩啊!”
你们驳了我意见就很合规矩吗?法尔法代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很快就有人凑了上来,说:“大家会自行决定的,犯不着您来……您刚刚有在看我打水漂?我这手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您想学吗?我绝不私藏一点儿!”
就这样,他被半哄到了水边,学起了如何打水漂,顺便还能让他避开新烧的柴火产生的浓烟。
如何防治蚊蝇也是个问题。他漫不经心地抛了抛手里薄若刀片的石块,他记得之前好像扫到过一种树木……似乎是叫丽香树,属于沉香属的一种,简单来说,这是一种香料的原料,其树脂凝固后,就会成为人们所熟知的蜜香——那种既可以燃烧、供在神坛前安神祈福,也能用刀刮下来当食材的玩意,拥有一些疗效……好吧,大部分植物不是有毒,就是多少能治病;另外,这种蜜香能驱蚊,消肿,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他掉地洞里的时候……
他记得这种树应该不难找,既然之前圭多在折腾树脂,那这次也让他继续折腾这一个课题好了。
他抛出了第一个水漂,石块点了几下就沉底了,完全没办法一路飞到河岸去,即使只是浅浅听了一耳朵、没真的在实践运用出什么技巧,他还是不满地眯了一下眼睛。
“没关系,再试试嘛。”打水漂的人低下头,在地上挑拣一阵,又递了一块石头——就好像今天他的任务就是陪领主打水漂玩,一整个不务正业。
他的身后,搭完了帐篷的人开始从鱼桶里捞出几条鳟鱼,刮鳞,去除内脏,清洗干净,再往鱼腹塞柠檬,刷上酱料,最后放在铁网上烤制。
不知道他们最近是不是吃鱼都快吃腻了。法尔法代依照窍门用手腕发力,稳准狠地把石头甩出去,石头点着水面,一下又一下地、连续不断地跳跃过河面,最终落入河岸的草丛。
他蓦地松了口气,而距离他上手打水漂到现在,不过才过了半个小时……糟糕,他是不是太上头了?法尔法代捏了一下剩下那颗扎手的石头,没等别人夸他两句呢,就兀自跳下了之前站的那块石头。
让无所事事的闲余就到这里吧。
***
被钓钩挂住,又被救上来的人名为聂里-沙普克,不论从外貌,还是从名字上看,此人无疑是个芬色人。唯有芬色人的姓一般是前置的,圭多曾经说过,王公贵族以族地为姓,以封号分三六九等,平民外出时则以村社为姓,但总的而言,绝大部分人都不算是有姓氏。
此人和绝大部分人一样,转醒后先是询问自己死没死,又被绿发红眼的魔鬼吓上一跳,甭管他接不接受吧,有人把烤鱼往他手里一塞,在热情招呼上几句,等他被浓郁的香气捕获、被能犒劳精神的美味俘虏时,早就已经晕乎乎地和人走在了回城堡的路上,他恍惚回神时,那隐秘的、争分夺秒在生长野草已经覆盖了队伍踏过的小径。
除了法尔法代,在场没有一个人会芬色语,阿那斯勒幅员辽阔,既有数十种方言,也有官方颁布的官话,就是后者的普及程度仅限于贵族、学士、教士、部分小手工业者、商人、旅店老板等等,大部分一辈子都不曾远行的平民还是更乐意讲讲家乡话,来了外地人,运气好的,两种方言体系相近,运气不好的,那只能纯靠比划了。
目前为止,大家还算过得去,很大一部分人听得懂官话,就是不会说,也不会写,这让法尔法代曾经萌生过搞点扫盲班的念头,而唯一的、也是从来都没离开过他身边的阻碍只有一个:人手是真的一点都不够。
而法尔法代自己为什么会芬色语甚至是听得懂所有人的话,他不是很清楚,可能和契约有关吧。
他给这位芬色人解释了现状——其实他没什么吓唬别人的癖好,除非对方不老实,所以每次捡到人之后,他都丢到人群里让他们自行解决——仅打个照面的魔鬼领主给人的压力始终要更小,等适应这里的生活并在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他的存在后,才会适当调整职位,有人大概一直不用和领主打交道,有人却不可避免地要三天一汇报。
芬色人战战兢兢地接着他的话,生怕他这颗灵魂头颅也跟着话柄落地似的,眼见这位没办法走老路子处理,法尔法代只好寄希望于博学的圭多或者吉特娜。
回到城堡后,圭多的门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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