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脚下有名城曰西京，由蜀山派修士镇守，繁华富庶非常。茶坊酒肆里，衣袂如云；烟花柳巷中，金玉如土。

宣白性喜奢侈繁华，爱华丽衣饰，爱金齑玉脍，爱一切声色之享。

她在棠溪眼皮子底下过了十几天清净寡淡的日子，便耐不住山中寂寞，打着买零嘴的幌子下山玩乐。

拈拈荷包，她大摇大摆走进一座彩楼，彩楼牌匾上用云母螺钿拼成三个秀媚光彩的大字——“胜人间。”

棠溪那厮出手大方，竟然把紫霄宫库房的钥匙交给宣白，里面的金银财宝随便她取用。

这袋灵石共一百颗，一颗灵石抵纹银百两，足够她在西京潇洒快活。

“哈哈！好酒好菜好曲都给我呈上来，再唤几个伶俐俊俏的篾片相公取乐！咱不差钱！”

宣白偎红依翠，美美享受一番，临走时掏出整整六十块灵石，委托鸨母向九州各地的青楼发布一则寻人帖子。

那帖子没写明所寻之人的姓氏、年龄、籍贯，只有几句非诗非词、毫无章法的胡话，道是——

【忆昔当年意气倾，豪醉十年未醒。清风芦花渡口，相对忘形。生涯泯灭何足论？魂魄今又飘萍。四面蚕困处，好寻故人行。】

……

宣白带着给师尊买的零食玩意儿刚回到浮玉山，就迎头撞上一位不速之客。

姬憬容人虽到了蜀山，脑子里还回荡着大嫂姜媭的话，头痛欲裂。

自从长兄姬憬伦死后，姬氏家主由他继承，往日性格爽朗的大嫂姜媭，见到他便如见到了仇人，说话夹枪带棒。

但凡他教导珩儿略严厉些，大嫂就乌眼鸡似的，冲上来与他理论。

偏生姜媭管家稳重妥当，一大家子大小，上至公婆长辈，下至子侄丫鬟杂役，中间的兄弟姐妹，无不敬服，在姬氏内部，倒比姬憬容这个新家主还得人心。

因此，一旦姜媭与姬憬容口角，姬氏长辈们总派他的不是，劝着他念在死去大哥的份上，多多厚待孤儿寡母。

姬氏乃上古大族出身，家族内部规矩森严，长幼有序。姬憬容不敢违逆长嫂，只得忍耐。

这次珩儿被那小丫头牵连受了些小伤，原不是什么大事，姬憬容正要借此机会激励他上进修行。

谁知此事被姜媭知道，她抱着儿子哭了几句，转身就朝姬憬容怒骂：

“老二，你好威风啊，珩儿受了伤，你还要他在灯下苦熬！这么大的威风，怎么不去蜀山派耍！在家里折腾小辈算什么？”

“大嫂，珩儿只是小伤而已，拘着他修行也是为了他好，我——”

话音未落，姜媭立着眉毛打断了他的话：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打量着我们母子碍你的眼，害死了珩儿，你的家主之位更稳当！”

院外遥遥传来杂乱人声，她立刻换上一副委屈面孔，抱着儿子哀哀低泣。

“我的儿！快别哭了！”

姬憬容的母亲姜夫人，一见侄女兼长媳抱着大孙子哭成泪人，当即搂住他们，怒斥次子。

“这又是做什么孽？珩儿懒怠修行，你又何苦逼他？当年你父亲早逝，你大哥也是这般教导你的？你竟浑忘了！”

姬憬容木着一张脸，任由母亲和长老们指责——横竖不是一两回，他早习惯了。

姬宗珩见有了依仗，趴在长辈怀里撒娇：

“娘，祖母，棠溪仙君的弟子本该是我，我就要拜棠溪仙君为师！”

“这……”

纵然溺爱珩儿，姜夫人婆媳也面露迟疑，棠溪仙君从未收过徒弟，显然眼高于顶，珩儿恐怕入不了他的法眼。

姬氏长老们也劝：“好孩子，楼千帆是你表舅，拜他为师岂不好？”

“不要不要，我就要拜棠溪为师！小白算什么东西，害我受伤，还夺走我的师尊！你去——”

姬宗珩指使叔父姬憬容：“去蜀山告诉棠溪仙君，让他收我为师，再把小白逐出蜀山！”

姬憬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了头，竟然答应了亲去浮玉山找棠溪说情。

**

棠溪不在，宣白担起待客的责任，两人在紫霄宫正殿等了一炷香，却迟迟不见他。

宣白乍然遇见故人，难免心虚尴尬，实在不想陪着他喝茶，便主动说：“姬仙长，家师许是在后山打坐，不如随我前去后山寻他？”

姬憬容颔首：“好。”

跟着宣白穿过浮玉山禁制往后山走去时，姬憬容脚步故意放慢，心虚地不知道待会如何向棠溪开口。

苍劲松枝上，一条红褐色毛绒绒尾巴耷拉下来，惬意摇晃，胖乎乎的小熊猫把爪子垫在脑袋下面，睡得香甜。

他昨天一夜未眠，给宣白做了一整套教学计划——

先学练气，再学道、流、动、静四字门中之道，乃至炼丹打醮、武学诸家、符咒占卜。凡是他会的，定要尽己所能教给徒弟，才不辜负小白远超常人的天赋。

宣白带着姬憬容往后山走来：“师尊，师尊？”

白白的尖耳朵轻颤几下，忽然，松枝上的野兽“嘭~”地一声，变成气度高华的棠溪仙君。

咦？

两人见到棠溪，俱是一愣。

棠溪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端庄持重的正经模样，行规步矩，是仙门君子的标杆。

如今却衣衫不整，露出玉白色的大片胸口肌肤，鬓发散乱，脸颊微红，眼中如有迷雾。

姬憬容心道，虽说仙门修士，多有效仿竹林七贤的放浪形骸者，但棠溪仙君私下的举止，与平日反差甚大。

姬氏重礼，教导子弟们克己修身，尤重“慎独”二字，即便无人也要恪守礼仪。

姬憬容见仙门魁首私下如此放浪，便觉不喜。

待他将来意说明，棠溪眼中朦胧的迷雾才散，歪头静静地看向姬憬容。

棠溪无语：“姬道友是说，血蚭原本是姬宗珩的试炼项目，小白贸然攻击血蚭不对，因此我应该收姬宗珩为师，把小白逐出蜀山？”

姬憬容真的诚心想办成这件事，免得回家面对无限烦恼，在他看来，小白不过是个无名小辈而已，怎么能抵过自己给出的利益：

“我愿意将姬氏境内三条灵脉，五条灵河赠予您。”

宣白站在棠溪身后，抱臂等他答应姬氏要求，嘴角的笑意像是已经习惯再被抛弃一次，忽然被宽大的白色袍袖笼罩，感受到身边人传来的暖意。

“姬道友，我收小白为徒，并不是因为她与血蚭打了平手。

我只与她有师徒缘分，我不可能收别人为徒，她的师尊也不能是别人。今年的云涧雪芽不错，您请去前殿尝尝。”

棠溪语气淡淡的，端茶送客，不容一丝质疑。

姬憬容还想挣扎一下：“仙君总要顾及姬氏的颜面。”

棠溪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愠怒，微笑着邀请：“拜师大典三日后举行，既然姬氏家主亲至，我就不必派玄鸟往伊雒送请柬了，到时候还请您做个见证。”

他紧紧护住宣白：“走吧小白，师尊给你熬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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