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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惊变

今夜云层很厚,月晕灰蒙蒙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说话,只有偶尔脚下踩着石子细碎的响声。

葛春宜低着头,两手交握,指节不自觉纠结在一起。

不时抬头觑一眼,看着男人挺拔修长的背影,恍惚间好像回到几个月前。

同样是忐忑,心境却已全然不同。

心里胡乱想着,一个没注意,手上传来一阵刺痛,她轻吸了口气。

裴徐林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看,停了几息等她并行。

说是回了院子再聊,可真到了之后,面面相觑着仍是不知该说什么。

这种相顾无言的默然,多一刻她都待不下去,逃也似地转身:“我去唤人备水洗漱。”

还没走出两步远,手臂便被人攥住,一把拉回去。

“不着急。”裴徐林把院里服侍的下人尽数斥退,好像比方才冷静了不少,语气平淡。

他低头,把她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分开,手指摸了摸她指节上浅浅的月牙状掐痕。

“在想什么?”他问道,声音低且轻。

“没……”葛春宜下意识偏头。

他一把揽过她的腰,手上用力,两人瞬间贴近到一起,盯着她道,“春宜,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她神色茫然中带着一丝惊吓,裴徐林斟酌着字眼语气,缓声道:“婚事上是我亏欠于你,要打要骂如何弥补皆可依允……”

他一边说,一边想到什么“而她自可寻一位两心相契的郎君”、“何必拉着无辜女子蹉跎”这几句话,额角突突直跳。

“……但如今我们已成夫妻,上百个日夜相处做不得假……方才熙雅公主说的那些话和谋算,与你我无关,‘合作’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说完,目光仔细在她脸上梭巡,心绪翻涌难抑,唯恐她要开口说什么他不想听到的。

葛春宜抿唇不语,第一次见他如此不依不挠,像是不说个清楚明白誓不罢休。

她说了“没有委屈”,也说了“不会埋怨”,甚至还表示“可以让出位置”……

他还想听什么呢。

想了想,便顺着道:“世子放心,我明白的,不会因为此事与您有隔阂。”

裴徐林顿时有些无力,满腔心火像是陷进浸了水的棉花里,呲的一下就灭了。

沉默半晌,正当葛春宜以为自己“过关”时,他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凑近。

灼热的气息一点点靠近,她下意识闭眼,可这个吻比想象的慢许多,迟迟不曾落下。

莫名的不安中,她只得缓缓睁眼,陡然落入男人深幽晦暗的眼眸里。

“放松。”

他轻轻抚过她绷直的脊背,葛春宜这才发觉身体竟如此僵硬。

“明白了吗?”裴徐林说,“你在抗拒。”

他没有退开,依旧保持着这个呼吸交缠的距离,叫她满眼只有他一人,再想不了任何其他。

“我在心中设想无数次该如何开口,只怕你厌我弃我……一直隐瞒是我的错,你如何生气也好,却不想你心有芥蒂却要说怎样都好,一面说无碍一面却在推开我,为什——

“不是的!”

葛春宜大声打断。

用了全力一把推开他,她不想再听那些对她内心的剖解,仿佛把她的心掏出来裸.露在烈日下炙烤。

“世子这算什么?擅自揣测我心中的想法,逼我说那些分明没有的事。”她缓了口气,努力放平语气。

“你分明在意,伤心、害怕、生气,却装作什么都没有。”裴徐林不肯放过,步步紧逼,她只能一步步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葛春宜背后触及坚实的的墙壁。

她咬着唇,像是林中小兽,倔强戒备地瞪视着那些侵入她地盘的人。

这样看着,裴徐林心口蓦地软下去,正要说什么,却听她低低说道:

“世子说什么日日夜夜的相处,说来也还不到半年,怎知不是朝夕相伴间意乱情迷的错觉……”

“什么……错觉?”

裴徐林拧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葛春宜回望他,重复一遍。

几乎瞬间,柔软的触感毫无预兆地撞上来,又立马攻城掠地般的侵入,被牢牢按住的肩膀一阵生疼。

她要说的话尽数被他吞没在了唇齿间,变成无力的呜咽声。

裴徐林根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无论她怎么推拒都无动于衷,反引来他更深更急的进攻。

她一急,狠心咬了一口,血腥气立马在彼此呼吸间弥漫开来。

他略松了口,似乎察觉不到痛意,被咬破的舌尖犹缠绵地滑过上颚,激起她本能的颤栗。

“是这样吗?”男人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眼底却蕴着火,眯眼看她,“你说的——意乱情迷。”

“裴徐林!”

葛春宜顿时受惊般侧开脸,手被攥着挣不开,便抬脚去踢,突然间他松手退开,便顾不上去想,连忙跑进屋打上了门闩。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葛春宜无力地靠在门板上。

屋内窗子也紧闭着,就连那微弱的月辉也照不进来,昏黑一片,此时却给她莫名的安心感。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笃笃”两声。

门外的人候了半晌,见无人回应,道:“……我在偏房,若有事可来寻我。”说罢便走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葛春宜仍在黑暗中静立一会儿,直到感觉脚上微微发麻,她才挪动着步子,走到靠近窗台的桌案前。

望着窗子发了会儿呆,她眨眨眼,给自己倒茶抿了半口。

夜深该就寝了,她在心里提醒自己,身体动也不曾动一下,指尖沾湿茶水,无意识地在桌上涂抹。

慢慢地,就开始画几条整齐的格线,同自己下棋。

可伏暑天气,即便在山里,那“棋盘”也支撑不了几手,很快消退隐没。

葛春宜像是毫无发觉,依旧循着思路继续涂涂点点。

“啪嗒。”一滴泪珠落到桌上,晕出一块圆圆的痕迹,是落下的黑子。

“骗子。”

……

偏房只有一张简单的矮榻,根本容不下裴徐林的长手长脚,但即便有床,他亦无心睡眠。

这边的房门、窗户都大敞着,仿佛满怀期待地迎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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