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克自信笑容依旧，宽厚的大手从林弦握起的拳头离开，将那枚印有天才俱乐部图章的蜡块留在林弦手心里。

他整了整散开的衬衫领子，抖了抖肩，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转身便投入欢呼的人群中。

身后。

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年轻企业家，都瞪大眼睛、争先恐后想和贾斯克合影。

真不怪这些小有成就的企业家们不淡定……

这可是世界首富啊！

还是刚刚给东海市科学发展基金捐款了5亿美刀的慈善家！

平时……就算是龙国首富，都不是他们平时想见就能见到的。

哪怕是有幸能在某个场合遇到，龙国首富周围一般也都站满了保镖和秘书，等闲三五人根本无法近身。

但贾斯克在富豪中确实算个另类。

除非是在安保比较差、或者比较危险的地区，他一向都是出门不带保镖的，主打一个不按套路出牌。

网络上，你可以看到很多人在各种场合与这位世界首富的合影，甚至大街上偶遇他，都能随便聊两句，着实非常接地气。

眼前这位各方面都非常传奇的世界首富就站在身旁、还和自己参加同一個晚宴，这些本就崇拜贾斯克的年轻企业家们，当然无法拒绝合张影的诱惑。

而贾斯克也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直接接管了楚山河的晚宴，和众人有说有笑。

林弦面无表情。

他来到外围的餐桌旁坐下，将握着的右拳放在桌面上，在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角度下缓缓张开四指……

看到了。

果不其然。

和自己猜的一样——

手心里已经握得热乎乎的那枚蜡块，正是压印有天才俱乐部图章的火漆印章！

和当初黄雀给赵英珺的那张假邀请函上的蜡块，如出一辙！

熟悉的圆形内圈、

熟悉的食指手势、

熟悉的英文字母、

分毫不差。

他抬起头，看向在大厅中间，和一众簇拥者们接连合影拍照的贾斯克，一时有些搞不懂天才俱乐部这群人的状态。

他们……

【一个一个都这么悠闲吗？】

【那自己一直以来，到底在和什么东西虚空战斗？】

林弦瞬间感觉到一股不真实感。

这太奇怪了。

在他之前的设想里，天才俱乐部就算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组织，也至少和七宗罪差不多类似，会有目的性的杀人吧？

再考虑到，天才俱乐部首先需要保证的原则，肯定是隐蔽、隐藏，所以才能在长达600年的时间长河中不留下一丝痕迹，宛如不存在一般。

那如果发现有人在调查他们、把它们视为假想敌、并且还杀了他们的走狗七宗罪的话……

怎么想不都应该把自己杀掉才合理吗？

可现实是！

黄雀从始至终，都悠哉悠哉不慌不忙和自己玩猜谜；

刚才的贾斯克明显也是天才俱乐部的成员之一、或者说是知情者，他更是悠闲，给自己打个招呼后就直接合影拍照搞演讲去了；

哪怕是疑似天才俱乐部成员、被自己视为最有资格加入天才俱乐部的天才黑客少年凯文·沃克，也是嘻嘻哈哈和小孩子一样，在耳机里吓唬了自己一下后，这么多天消失不见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群人到底在干嘛？】

【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弦真是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他一直都把天才俱乐部当成假想敌来看待，但其实自己没有任何证据能实锤天才俱乐部在做坏事。

仔细想想那些“误解”天才俱乐部的线索，好像都很“道听途说”——

1、第一梦境的悍匪大脸猫，一家之言说是天才俱乐部撞死了他父亲和女儿，还信誓旦旦说是他调查出来的。但是……考虑到他的智商，林弦有些存疑，真的没可能是大脸猫被误导了吗？

2、第二梦境中月亮上的黑色手影，自己当初在潜移默化中认为，这不像是一个正义组织干的事情。但反过来想一想，这个举动除了遮挡了一些微乎其微的月光之外，貌似对人类、对世界、对社会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害。

3、第三梦境和第四梦境里，依旧是没有任何天才俱乐部在作恶、做坏事的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出自自己脑补。包括什么天才俱乐部监视赵英珺、抑制科技、神秘老人可能是天才俱乐部成员等等……这一切，都是完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臆想。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

难道说……自己一直误解天才俱乐部了？实际上天才俱乐部反而是一个正义、正能量、积极向上的存在？

林弦摇摇头。

这又出现矛盾了，出现了说不通的地方。

【七宗罪与哥白尼】。

毫无疑问，季心水的杀人行动，都是受哥白尼指使的。

哥白尼这个人的情报信息，尽管林弦知之甚少，但季心水的诡异腾飞由他而起，并且还给季心水承诺会给他一张邀请函，更甚至直接给季心水看了一眼邀请函，所以自己那天才能用假的邀请函骗过季心水。

这就足以说明，哥白尼也毫无疑问，是天才俱乐部的成员之一，邪恶冷血杀人不眨眼。

所以……

综上所述。

天才俱乐部到底是邪恶的还是正义的？是光明的还是黑暗的？是在做正确的事情、还是在做错误的事情？

林弦完全捉摸不透。

总不能，这个俱乐部内部就和大学女生宿舍一样，4个人的宿舍能建11个群吧？

很难想象，一个充满内讧和矛盾行事的组织，可以隐蔽并持续600年之久……肯定早就在自我斗争和自我内耗中灭亡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

林弦皱起眉头。

当他认为自己越来越了解天才俱乐部时，却发现越来越一无所知。

当他觉得自己距离天才俱乐部越来越近时，却发现反而距离越来越远。

【要是能获得一张天才俱乐部的邀请函就好了。】

林弦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黄雀时，对方给自己说的话：

“你可以选择在谜团和漩涡中盘旋一辈子，可以一直这样原地踏步，可以像只蚂蚁一样随波逐流。但你始终躲不过会被卷入其中……历史就是这样的，你抗拒不了，也躲避不掉。”

“要想找到这一切的答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获得一张真正的天才俱乐部邀请函。正确与错误，正义与邪恶，总要你自己去弄懂、自己去判断。”

……

如此来看。

很多事情，一早就被这个女人给说准了。

或者说。

是被既定的历史……给定死了。

自己总会走到这一步，总会想到这些问题，也总会……付诸行动。

“林弦林弦，你看什么呢！贾斯克到底给了伱什么？快让我看看！我看不到！”蓝牙耳机里传来vv催促的声音。

因为林弦手掌一直护着里面的蜡块，并且角度极其刁钻，会馆里所有摄像装备都无法看到这个死角。

vv毕竟只是一段电脑程序数据流，不具备眼睛，只能借助可视设备来观察这个世界，所以……摄像头看不到的地方，对于vv而言就是视野盲区。

林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将背面的摄像头对准手心里的图章。

“vv，你在其他地方看到过这个图章吗？”

“没有。”

vv回答的很快：

“除了在你身边见过，其他我能到达的地方，我还真的一次没见到过这个图章。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更新迭代，我现在的能力也是今非昔比了，我已经能分析出来——”

“【这个时代的互联网络中，存在大量删除、修改过的痕迹。这说明确实有某些人、某些组织，在暗地里谋划、篡改、隐藏着什么。】”

“正如你之前所说，这段时间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网络世界里，都平静的太不正常了。凯文·沃克和当初包围龙国的网络黑手也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种感觉……让我感觉很不好，就仿佛真的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前兆一样。所有的事情都在等待一个关键性的时间点，进而……爆发！”

“我们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林弦双手撑着下巴：

“vv，能做到24小时监视、监听贾斯克、但是不留下痕迹不被察觉吗？”

“没有什么问题，只要有网络和电子设备的地方，我都可以监视到，但如果他不携带手机进入浴室、或者进入一个没有任何网络电子信号的屋子里，那我也没办法，这就是人工智能的局限性。而且如果有暴露被发现的危险、或者会留下痕迹，我会直接退回来的。”

“没关系，已经可以了。”

林弦点点头：

“从现在开始，你24小时监视贾斯克，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和天才俱乐部有关的信息，立刻给我汇报。”

“我们在强大自身的同时，也要尽快弄清楚天才俱乐部的目的，或许这就是一场新的赛跑、新的猫鼠游戏。可不同的是……这次已经不用玩什么捉迷藏了，大家都已经接近明牌，就看彼此的目的是什么了。”

“当然，最直接最效率的办法，还是要想办法尽快获得一张天才俱乐部的邀请函。虽然现在我也毫无头绪，但我直觉和那幅《忧伤的爱因斯坦》画作、以及刘枫正在寻找的时空粒子有关，总之，多管齐下齐头并进吧。”

然后就是……

他揉搓着手心里的图章蜡块。

贾斯克此番千里迢迢来东海找自己，又是出于什么目的、站在什么立场呢？

表面上来看，他表现的并不像敌人，反而很松散，也没把自己当成敌人。

但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笑面虎太多了，不可能因为握个手就是好朋友。

而且。

那句谜语人一样的“我们天上见。”又是什么意思呢？

天才俱乐部的人是有另外一套语言吗？

都不会好好说话？

忽然。

大厅里的灯光突然暗淡下来，打断了林弦思考。

他抬起头。

就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贾斯克已经从会馆离开，悠扬的大提琴声音响起，又到了不可或缺的舞会环节。

“嘿，林先生~”

一声娇滴滴的轻喊声从身后传来。

林弦本能的将红色蜡块握住，然后扭过头。

发现……

来者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性，高挑的身材，恰到好处的一字肩红色晚礼服，露着线条优美的锁骨和洁白的脖颈。

这是一套比较大胆的礼服，正如它的颜色一样，火红、热情、激烈。大腿处的开衩若隐若现，衬着女人曼妙的曲线。

“你好。”林弦轻声说道。

“很抱歉林弦先生，我注意你很久了。”女人眨眨眼睛，睫毛闪闪：

“请问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女人主动伸出手，要拉起林弦放在桌上的拳头。

哒！

“抱歉。”

一抹蓝色的身影带着芳香而至，凌厉的高跟鞋率先踩在两人之间。

随即一个转身，蓝色的礼服裙摆甩起，赵英珺环抱双臂看着眼前的女人，微微一笑：

“我们还有事情要聊。”

女人露出惊讶的微表情，然后转身离去。

赵英珺拉开林弦旁边的椅子，直接坐下：

“打扰你的雅兴了吗？”

“没有没有。”

林弦摇摇头：

“我本来也没打算跳舞。”

“但是看你的样子……”赵英珺看着他的眼睛：

“好像不是很擅长拒绝别人，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确实。”

林弦点头笑笑：

“上学时期就经常有人这样说我，我的发小高阳，就去年mx公司庆功宴拿着龙虾壳乱跑那个……他就经常说我是个烂好人，耳根子很软，无论什么事只要一直磨着我总能答应的。”

“心地善良总是这样。”

赵英珺轻声说道：

“温柔有时候也是一把刀。”

她笑了笑，翘起二郎腿，脸颊两侧的水滴状耳坠，摇晃出舞池的彩灯，映在林弦的瞳孔里闪闪发亮，似星星一样闪烁：

“刚才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再看见你，就皱着眉头在这里苦着脸，是有什么心事吗？”

林弦盯着那摇晃的蓝色耳坠、盯着这个从上到下毫无破绽的女人，这一刻……黄雀的身影，莫名和赵英珺重叠在一起。

即便她和赵英珺长相并不像，五官脸型都差距很大，但是……此时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以及舞池变换的射灯照射下，却又模糊成了同一片光影：

“有人给我出了一道猜谜题。”

林弦指尖点着桌面：

“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到答案。”

“哦？”

赵英珺来了兴趣：

“这么难猜的一道题吗？”

她换了个坐姿，直起身子：

“是什么？”

“是这样的。”林弦也转过身子，看着赵英珺：

“有人告诉我说，没事的时候就多照照镜子，镜子里有你想要的答案……你觉得这句话该如何理解呢？”

赵英珺微微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一道题。

她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

“这个问题也太没头没尾了，我不是很能理解。我觉得这道题的答案应该是因人而异吧？这种主观性的谜题……答案一般都和提问者的性格、想法、心态有很多关系。”

“那假如……是你呢？”

林弦抬头，看着赵英珺：

“如果是你，向我提问了这个镜子谜题。你认为，最后可能的答案是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