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约签订之后,大事也就算告一段落。虽然名义只是一次“特别治安运动”,实际上也不过是大家站在山顶上吹了半天的冷风。但既然大获全胜称心如意,该有的体统还是要有的。穆国公世子不方便出面与地方官结交,地方官就主动上门来蹭流量。世子中枢重臣皇命钦差,本来也不会随意和下面的官吏走动,可胜利之后上下都是一片喜悦,也不好平白的将人拒之门外;所以有不少听到声响的聪明人望风梯荣,千方百计的托了人转送礼物,只说是给穆国公拜个早年——以世子的亲爹做筏子,那就是连颠公也不好拒绝的了。
果然,世子虽然没有收下礼物,但却让人传来了口信,说自己要在上虞待到除夕之前,起码还有半个月彼此盘桓的功夫,大家尽有相处的时间。
所谓“相处的时间”,无非是给了官员们一个逢迎讨好的机会而已。但高高在上的勋贵子弟愿意给下面一个讨好的机会,却已经是官场上难得的恩典——九州精华大半积聚京师,天下一切繁华富丽新奇百变的杂耍吃食风尚,当然都是从京城发端;金尊玉贵的勋贵子弟愿意抛弃京中过节时的热闹绮靡千姿百态而主动俯就上虞这样的区区县城,确实是很大的宽和了。
这样的宽和充分安定住了浙江的官场。尤其是《上虞条约》的部分内容泄漏之后,有识者更是无不喜悦——大安建国以来屡经波折,地方与中央的关系其实颇为微妙;中央时刻忌惮着地方坐大再行割据,地方也对上头抢功夺权的指手画脚很是不满。彼此间冲突龃龉,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但现在,世子肯签下这么一份条约,别的细节他们不懂,但至少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替出力的地方官吏邀功请赏,愿意真金白银的掏钱出来犒劳大家——那这还要啥自行车呢?
世子,有德啊!
上面的官吏捞到了功劳,下面的百姓免除了赋税劳役;上上下下喜气洋洋,都觉得这一回的年就可以过得很圆满了。而到了这种时候,就恰恰显出了儒望多钱善贾精明能干的本事——也不知这位海商是哪里打通的关节,居然设法从临近的州县用水路运来了大量的年货,爆竹春联红布灯笼无不齐备;运到上虞后直接摆在海岸上开卖;四处火把烛光照着各色年货,五彩缤纷极为热闹。
上虞多日以来整兵备武,各行各业
都没有心思操办年节。难得现在人逢喜事钱包又鼓,男男女女当然蜂拥而至,自自在在的挑选年货。儒望到四面雇了不少口齿伶俐脑子活便的伙计,将场面操持得相当热闹;除了买卖讲价以外还有说书唱曲各色享乐,使尽了浑身解数招揽生意;谈笑叫卖声此起彼伏,熏然热气腾空而上,好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如此喧闹议论之声,即使相隔数十近百丈,依旧是清晰可辨,仿佛热闹就近在眼前。穆祺伫立窗边,默默遥望着海岸上涌动的人流,不由摇了摇头:
“我倒真是想不到,先生居然连这一点小钱都不放过。”
“做生意的哪里有嫌钱少的呢?用贵国的话讲,就叫多多益善嘛!”站在他身后的儒望立刻开口,脸上犹自是红光满面,顾盼自得,看来南下的几笔买卖做得实在是舒舒服服,足以平息与世子相处以来所有的怨气:“当然,在下的货一定是真材实料,绝不敢哄骗买家半点的……”
穆祺轻轻一笑,屈指敲击木质的窗户,只觉触手坚硬干燥,光滑润泽略无毛刺,显然是极好的木料,做工也极为精细。
“葡萄牙人的造船技术不错啊。”他叹息道。
葡萄牙人签了条约后很快撤走,但狂轰滥炸后能开动的船却只有那么两三艘,只能将就着扬帆而去。而穆祺命人接手剩余战船,原本只是想拆卸之后让工匠见见世面;却不料儒望一一检查,发现其中的大部分都还没有完全崩坏,稍作修补还能充为大用。穆祺见猎心喜,才特意带了人上船巡视,检阅这意料不到的天降之财。
葡萄牙人能纵横四海,造船的手艺当然是别有窍门。尤其大航海时代数学及物理发展迅速,工程制造在基础学科的刺激下茁壮成长;欧洲的技艺受此反哺,进步极为显著。反倒是中原的造船业荒废已久,技术上已经远远不能与之相比了。所以世子注目船舱,也不由心生感慨。
“真是好船。”他幽幽道:“京城的工匠要达到这个水准,恐怕少说也得练个十几年呢……不过还好,现在它是我们的了。”
儒望:…………
“世子何必这么直白?”
“这叫直白吗?”世子语气平淡:“造不如偷,偷不如抢;这不就是诸对外殖民的理念么?在下不过稍作仿效而已”
他叩了叩船舷的木
板,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
“不过说起小钱,我倒想起一件事。儒望先生,当初我托你投资的那一点小钱,现在收益如何呀?”
儒望愣了一愣,随即微笑:
“好叫世子知道,这赚的可不是小钱了……”
早在开战之前穆祺就下定决心,要多管齐下,狠狠吃葡萄牙人一笔;不仅战场要赢得酣畅淋漓,后续的蝇头小利也要吃干抹净,争取将盘子都舔得精光,一粒残渣都不给葡萄牙人留。而他盯准的则是葡萄牙舰队护送的那几十船珍稀货物——当然,不要误会,穆祺还没有打算将自己的道德水平降低到带英的水准,所以乘乱劫掠的事情是做不得的。他的思路放在了战后的金融市场上。
葡萄牙垄断了南洋及天竺接近一半的贸易,为了保证货物与资金的安稳流动,衍生出了相当发达的保险业。往来的商人可以在南洋的几个金融中心为自己的货物投保,即使遭遇了不测也能获得补偿。但年深日久后这种保险制度逐渐泛滥,发展到今天已经近乎于赌博。聚集在吕宋等地的商人可以在任何的商队头上注,商队一旦出事就能获取巨额赔偿,按时抵达则白白损失保金。重金出入暴贫暴富,玩法相当之刺激。
而穆国公世子匠心独运,早在筹谋开战之前就让儒望下了一注,压的这几十船货物。这些货物是被海军强国的主力旗舰护送着一路南下,安全系数本来相当之高,所以赔率也开得非常之高昂。但现在嘛……
“遵照世子的吩咐,投了五千两银子进去。”儒望笑逐颜开:“扣除手续费之后,净赚五万五千两。我立刻就为世子准备银票,钱绝对没有问题。”
儒望替世子往来奔走,这一回不过是派人投个注就能净赚三五千白银,当然是眉开眼笑,颇为喜悦。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这种毫不费力的油水呢?
当然,对于穆国公世子来说,这确实就是并不怎么显眼的小钱了。以一博百的战争游戏已经玩惯了,怎么会瞧得上这区区十一倍的收益呢?所以,世子并无动容,只是微微而笑。
“可惜,可惜。保险上能够压的金额是有上限的。否则重金投入之后赚一笔大的,岂不是好?”他曼声道:“投入的资金越大,银行能抽取的手续费也就越高嘛。这样的生意,为什么不做一做呢?”
“那是因为南洋市场有一定的门槛。”儒望恭声回答:“为了保证大客户的体验,巨额资金的出入必须要经过严格的审核。这也是我们银行的经验之谈。”
世子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相比于小打小闹的搞一点赌博,穆祺原本打算的是在葡萄牙的金融资产上做手脚。葡萄牙舰队几近全军覆没,国债及有关股票的价格必然暴跌,如果能算准趋势加个几十倍的杠杆,轻而易举就能翻出几十万乃至近百万的银子,顺带着送不知多少投机商上天台。可惜,虽然一切手腕都筹谋完毕,儒望却在咨询中明确告知,大安现在还没有投资欧洲国债的资格,资金流动也面临相当的困难;相关计划被迫搁浅,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但现在……
“……现在,”世子平平道:“我们有这个资格跨过门槛了吗?”
“当然有了。”儒望微微俯身,以此表示对新玩家绝对的尊敬,完全的服从:“从葡萄牙舰队覆灭、《上虞条约》签订的那一刻开始,您就有这个资格了。”
“舰队覆灭?我还以为你们只看钱呢。”
“您说笑了。”儒望镇定道:“在茫茫大海之上,纯粹的金钱又能算得了什么?天竺暹罗和缅甸都很富裕,但谁会让它们上桌子呢?”
金钱依附于暴力而存在。在大航海时代,这就是主宰一切商业贸易的绝对法则。弱肉强食的规律血淋淋赤·裸裸绝无掩饰,左右着这个时代一切组织的选择。如果说在上虞海战之前,中国还不过是一头庞大而肥壮的绵羊,群狼虎视眈眈磨牙吮血,瓜分的欲望永无休止;那么火箭惊艳亮相之后,就绝没有列强敢于擅自撄触这锋利的爪牙。暴力带来的不只有胜利还有尊重,从此,一切位于南洋的贸易都绝不能不考虑中国的意见,所有的组织都必须向它敞开大门,聆听它的需求,尊重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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