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啼华仍是活得稀里糊涂的。听起来本该宏大的经历,死后重获新生,也许真的被磋磨了太多,她仍旧淡然,宠辱不惊。偶尔心中经营着自己的小小世界,见识所谓世间的涅槃重生,感受柔软而又坚硬的力量。
如同湖泊上的一叶小舟,行至此间,蹉跎光阴,不知去向,不见尽头。
有人和她说,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说不触动是假的,也许又一次在被命运推着向前走。
啼华整理好账本,托着下巴望着人来人往发起了呆。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为何,最近接收的事情太多,算不得累,只是越来越想不起从前了。只隐隐约约记得,他爹不是个东西。
晕晕乎乎又醒了过来,还没睁开眼睛,面前似乎有一片阴影,压迫感随之而来。她猛的睁开了眼睛,看向来人,又瞥到账本上沾染的口水,欲盖弥彰的拿袖口蹭了蹭。
“公子为何而来?”女子刚睡醒,鬓发有些凌乱,灵动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似一汪清泉,生怕溢了出来。
“为看一个贪睡的小女娘而来?”林聿歪着头,似笑非笑的说道,说着还不经意瞥了眼账本上的湿润。
“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我知自己有几分姿色,但公子这样的人物大驾光临,必不会是为观我睡觉而来,莫要开此玩笑,取笑于我了。”啼华颇有些严肃的说道,说完还觉得少了点什么,抬起手摆了摆示意。
“今日之事,还真与你有关。”他踱步上前,有些新奇的看着啼华。
“你可知,毁掉她们的那人现在如何了?”他随口一问。
“这还用问,自然是被公子您扳倒后,再也翻不了身。”啼华大义凛然。
林聿皱了皱眉,“骁衾说你心思细腻,我如今倒有些摸不透你了,真要是装的,那你心思未免也太过深沉。”
啼华听得云里雾里的,“您又在说些什么?”
他顿了顿,慢慢启唇,“你家公子我没这么大本事,最多……保下了人。”
啼华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此时他好像也有许多困惑,黑睫浓密的覆盖住了眼底的情绪,轻轻煽动着。
“说起来,那人或与你还有些关系。”他不断的摩挲着台前那账本。
啼华心里一咯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初来水玑城孤立无援,哪能与她扯上关系,这也太荒谬了。
“还请公子明示。”她故作镇定的说。
那样的大户人家倒算不得什么,城内比比皆是,无非是祖辈积攒下来的财富,经营好与不好,也都算得上是不愁吃穿了,可以安享晚年。
然生意场上关系错综复杂,那残忍的公子一家本不是水玑城原住民,而是后来搬迁来的,母亲是万历城城主的亲生妹妹,年岁小时就受尽宠爱,骄纵跋扈。后看上一清俊商户,与之结成连理,生下了这下三滥的东西。万历城城主周悬晟看不上那商户,本就不满这门亲事,干脆大手一挥,给他妹夫一产业让他到别处去。
这不,来了水玑城。儿子犯了事,都有个母亲兜着,更可况,她又身靠周悬晟这座大山,更是嚣张。起初,竟然还想着往姑娘们身上砸银子让她们闭嘴,可她不知道的是,姑娘们早日开不了口,喊冤也没处儿喊。
林聿眼里容不得沙子,岂能容许这等下三滥的东西在他的地界上撒野,吩咐手下将他投入大牢。儿子灰头土脸,母亲伤心了啊,连夜赶回万历城与兄长哭诉,大闹上一场,要他为他的侄儿做主。
林聿那时本就根基尚浅,况周悬晟这个老谋深算的,将自己的几个女儿都嫁出去维持生意了,也不知道做得个什么父亲,脸面自然比他大。
这么悄无声息的,牢中的人就消失了。林聿那时年轻气盛,将他的画像身份张贴满城,仔仔细细的诉说了他的恶行,勒令禁止这个人再踏入水玑城,一家人就这么灰溜溜的滚出了水玑城。
如今,恶人还不知在哪儿逍遥快活,又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受其残害。
这丫头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号人物,也是,那人走时她还未出生。
若是知晓自己与那公子有亲缘关系,不知她会作何感想。还是说她本就知道,只不过心中有愧,才如此帮护姑娘们。
总之,他不想听到这丫头为那人说话,如今这样,倒也合他心意。
林聿怔忪片刻,殊不知啼华那姑娘已然泪流满面,泪珠子哗啦哗啦往下流,面上有股平静的死感。
内心在咆哮,又是这样!不争气的爹,给爹收拾烂摊子的女儿。又甩给我一个破烂爹,还附带上一堆破烂亲戚。从前还债还个不停,现在倒是不愁钱了,道德上却受到了极大的谴责。
系统也是个破系统,没声没响的。后来她想开了,没任务一身轻,为自己而活。
没想到给她来了个大的,父母那辈子造的孽,按她现代人的思想,波及不到她,况且现在没人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的万历城城主的女儿。
趁现在,赶紧与他撇清关系,再也不见了最好。
公子现在分明已经知晓她的身份,真是神通广大,啼华委屈的撇撇嘴,好运气这东西,从来没有降临到她头上过。
重来一次,也无人庇护她。
后来很多年,啼华才知道,世界包罗万象,华丽身份下掩藏着的多是人心险恶,兜兜转转,人甚至无法共情最初的自己。
如今待在小院里,安安稳稳也挺好的。
环看这些女子,无一不凄苦,却还是好好的活在了这儿。
林聿看这小娘子不声不响的哭了起来,眼睑下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哭大多数是在发泄情绪,林聿头一回见如此平静的哭法,营生的娘子们多经苦难,哭起来也可怜,但皆由菀娘安抚,出力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如今这局面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啼华回过神来,猛的抬头,便看到公子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她惊慌得又垂下了头。
该如何是好?公子会不会以为她心虚了,可她是清清白白的啊!一切都是她那渣爹的错。
甩完锅后,镇静了不少,两个袖口不自觉的齐齐上阵擦了擦眼角残留的眼泪。
随即露出了笑容,“公子,我绝对不是坏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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