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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国公之死(上)

殿中两人齐齐变色,靳端不仅是当朝国公,更是太子的心腹,上月才就任江南东道节度使。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竟然光天化日死在匕首之下,虞琇本能地感觉到事情的棘手。

李琮揉揉酸胀的额头,无奈叹息:“怎么样?事情一桩接一桩,真是不让人消停。”

接过贺朝贵手中密折,虞琇一目十行,速速通览全文后,似有所思地说道:“真是件怪事——”

永宁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八,天刚蒙蒙亮,苏州校场一丝风也无,江南地气湿热,兵丁们也昏昏沉沉,十分倦怠。

新上任的江南东道节度使,正二品开国郡公靳端,今日要在校场检阅武官弓马。

为了在上司面前展示武艺,江南东道上上下下的武将们做足了准备,施展出看家本领,有的将三百斤石锁举过头顶,有的驰骋于马上,箭箭命中百步外的靶心,还有的三箭齐发,直直射落靶心,围观者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一场热闹的武艺比赛之后,志得意满的靳端大人起轿回署,恰遇一中年男子拦轿喊冤,靳端甫一下轿,就被这人一把匕首刺穿心脏。

江南东道的皇城司分部,自知此事重大,早已先下手为强,在刑部和大理寺动身之前,将凶手逮捕回京,现已秘密关押在皇城司候审。

皇城司地牢,两拨穿着朱红窄袖锦衣的皇城司密探剑拔弩张,恨不得吃了对方。

皇城司五品执事官钟天锡,带领刑部侍郎郭道成,手持淳王所书的上谕,要将刺杀穆国公的疑犯张从武提到刑部天牢受审。

“老刘,你看好了,这可是上谕,你敢违抗陛下之命吗?”

“钟执事、郭堂官,不管你们今日怎么说,横竖张从武是皇城司先拿的人,疑犯和案子都要归皇城司管辖。”

“刘正骧,你这是抗旨不尊,本官这就可以将你拿下!”

刘正骧亲自率人守在牢房门前,他自知辩不过钟天锡,一面派人去请示太子,一面干脆拔出长刀,挡在牢房门前。

钟天锡鼻中轻哼,目光中满是嘲讽:“老刘,你还以为这皇城司还是太子一手遮天吗?虞琇不在,你们哪一个敢跟我叫板?”

刘正骧被他一通嘲讽,心里气闷:平心而论,钟天锡说的确实是实话,当年皇帝虽然将皇城司交给太子打理,但时移世易,太子事务繁忙,皇城司的规模又迅速扩大,还是不可避免地掺进沙子。

钟天锡正是淳王在皇城司埋下的一颗钉子。

他原本是京城的破落户出身,妹妹被选为淳王侍妾后,他顺势攀附上淳王,因有几分花拳绣腿的功夫,淳王便将他安插进皇城司。

皇城司的武官和密探都是贫苦出身,对上与淳王有亲的钟天锡,都有些发怵,唯有虞琇无论资历、本事、家世都远胜于他,因此虞琇不在,钟天锡便出了五指山,肆意妄为起来。

他拔出刀直指刘正骧:“赶紧给老子让开,就算虞琇在又如何?这皇城司首座的位置,少不得要换别人坐一坐。”

“首座之位要换别人,我怎么不知?”

“小琇?!”

“虞大人!”

“首座!”

见到来人,众人的脸色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精彩极了。

虞琇的桃花眼轻轻眯起,直视钟天锡和郭侍郎,犹如看向几片秋日的枯枝败叶,虽然还在树梢挂着,但只要一阵风,就会坠落在地。

他一步步向前,逼得钟天锡退无可退,抬手主动把对方出鞘的刀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想要带走疑犯,好啊!”

虞琇眉头轻挑,幽深的眸子蕴含着比刀剑寒光更锐利的危险气息,即便被人拿刀抵住喉管,也不以为意,平静的神情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给你个机会,杀了我,你就可以把他带走。”

“冲这儿轻轻来一下,鲜血就会像清泉一样喷出来,你不是一直想这么做吗?”虞琇的手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轻飘飘的语气仿佛是再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他身体前倾,刀刃进一步贴紧,持刀的那人反而害怕地退却,“当啷”一声扔下长刀。

“郭侍郎,皇城司要清理门户,您回刑部凉快凉快?”

刑部侍郎郭道成看见钟天锡被拿下,自恃有淳王做依仗,指着虞琇骂道:“你这贼厮,连皇上的圣旨都不听从吗?”

虞琇丝毫不理会这张纸,而是拿出一块金腰牌,上面“如朕亲临”四个字震得郭侍郎眼疼。

**

“小琇,你抗旨不遵皇上可会怪罪?”郭道成走后,虞琇随刘正骧进入地牢。

“不会,皇上只在乎破案,并不在乎案子由谁审理,如我所料不错,这道上谕是淳王和韩贵妃向皇上撒娇求来的。刑部瓜葛甚多,张从武若是不小心被灭口,对于破案可是大大不利,等事情结束后禀明皇上即可。”

等二人来到牢房门前,看到张从武,虞琇一时噎住。

原来,他刺杀穆国公后,就被穆国公的家人随从打了个半死,好不容易被皇城司密探救下,又星夜兼程带他回京,一通折腾下来,已经不成人样。

刘正骧也是无奈,张从武受伤,寻常郎中他不敢放进来,怕走漏消息,只得从密探中选出几个略通金创外科的军医,勉强为他止住血。

牢房里还算干净舒适,张从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浑身烧得滚烫,嘴唇发白,喃喃说着胡话。身上的外伤已经包扎好,但创面红肿化脓,明显生了痈疽。

几个军医见到虞琇,都惧怕地低下头,竟然并未听见斥责声。

他皱眉看了看疑犯的情况,挥挥手叫军医们辅助,拿出仪卿给的对乙酰氨基酚,将小白药丸给他服下,创口处,切开脓肿排出脓液后,用碘伏消毒包扎。

“药丸隔三个时辰喂他一粒,若退热速速禀报我,褐色药液每隔六个时辰给他的伤口涂一次,然后重新包扎伤口。”

虞琇返京的消息在京城官宦人家里,比鬼传播得还快。

一时间,官员们纷纷收敛自家子弟们的言行举止,拘在家中不让出门喝酒取乐,自家一些放印子钱、抢占民田、仗势欺人的缺德事也收敛了许多。

虞琇没有理会他们的不法之事,等张从武退热后清醒过来,他立即赶到地牢。

“我问你,自靳端上任以来,清理浮靡,搜捕盗匪,江南陋习一扫而空,你为何要杀他?可是有人指使?”

张从武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身材六尺长短,阔面黑口,髭须浓密,一脸凶悍之像。

他默然不语,虞琇只自顾自说道:“你是江阴人,在江南道的军营里当过伙夫,无妻无子,只有个六十岁的老母去年逝世。有传言说,你在军中的好兄弟王安被靳端以盗匪罪杀了,你心怀仇怨才报复靳端,我却不信。”

张从武听见虞琇连自己军中好友的名姓都说得清清楚楚,一时惊诧抬头。

“王安被杀,是七年前的事了,当时靳端任贺州知州,王安落草为寇,他出兵剿匪,王安战死。

可是你为何当时不杀了靳端,反而在七年后对他动手呢?”

张从武梗着脖子说道:“当时我出门做生意,回来后发现靳端身边围绕着众多守卫,才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

“胡说!”

虞琇的大喝把张从武吓了一跳,他手里的粗瓷大碗“骨碌碌”摔在地上。

“当年的贺州知州守卫再严密,也比不过校场里守卫森严,何况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堂堂节度使动手。张从武,你有多大的胆量,敢当众行凶?又是谁把你放进校场?”

张从武只是咬牙不说,虞琇拿出高浓度酒精,泼洒在他还未愈合的伤口上。

“啊!!!”

皇城司有的是不伤身子还折磨人的刑罚,张从武不说,虞琇也不着急,直等着各类精奇法子将张从武的意志耗尽,才悠悠道:

“若是说了,我就远远地放你离开。”

“是我们县的富户朱老爷,他家与海盗有牵扯,靳节度使上任以来,严禁海盗,所以朱家的生意元气大伤,他给了我三千两银子,而且买通校场看守,指使我杀了靳节度使。”

“三千两?”虞琇嗤笑:“你可知道靳端是当朝国公、朝廷大员,被一个土财主用区区三千两银子买了性命?”

张从武看起来毫发无伤,只是说话有气无力:“真是这样,他给我的三千两银票,就埋在我家菜地里,你若不信,可以去搜。”

虞琇追问:“他何时找到你?你们在哪里见面?有没有居中联络的人?”

他捂住脑袋,头痛欲裂:“我,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虞琇低声轻笑,柔美多情的桃花眼在张从武看来宛如修罗,“我来帮你想想。”

“你三十岁因为滥赌离开军营,表面走镖,实则做些贩卖私盐的生意,会缺这三千两银子?

贩卖私盐之余,你还好赌、逛青楼,翠香楼的一个妓女春儿就是你的相好,她为你生了一个三岁的儿子。怎样?她们的下落,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张从武已是目瞪口呆,泪流满面:“别说了,别说了。”

“是谁?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邓旻学士。”

张从武没想到,自己的风流债会被皇城司在短时间内查出来,恐怕春儿母子俩已经在皇城司手中,惊惧之下,将真相和盘托出。

“我在翠香楼输了一大笔钱,从海上贩私盐的路子又被堵住,喝酒时牢骚几句,被邓学士家的管家听到,说是只要杀了靳端,就给我十万两银子,还会买通狱吏,悄悄把我放走。实在缺钱,我就答应了他。”

邓旻,淳王的老师,也是淳王正妃邓氏的父亲,因年老致仕归乡。他做的事,必定有淳王在背后授意。

“传邓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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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琇,你什么意思?!钟天锡被你关押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本王的老泰山也要提审?他已经年老致仕,还被你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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