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府井心阁,姜南羿被退去外衣,原本包扎伤口的帕子血淋淋扔在一边。姜南羿朝那帕子看了一眼,又看向帕子的主人。
乔矜正和姜南疏坐在矮案上摆弄巫牌。
“这是另一种象戏吗?”姜南疏颇感兴趣。
“差不多,但是玩法不同。南疏哥哥要学吗?”
姜南疏拿起巫牌看着上面陌生的文字道:“可我不识得巫马文。”
乔矜一脸真挚,“没事,我教你认。”说完就开始摆弄巫牌。“巫牌的上的字不难记,只要略微玩两局就能知道不同牌上的字代表着什么。”乔矜摆开棋格,又将红黑两色的棋子布好,最后递给姜南疏一个棋奁。
“巫牌中,敌我双方就像两个国,一方的底牌是帝、军和财。另一个的底牌是帝、军和粮。”
“两国?听起来倒是和象戏有些相似。”
“嗯,但是与象戏不同的是,帝死不代表满盘皆输,但是军和财或者军和粮没了,即使帝还在局中,也算输。”
姜南疏一边看乔矜推演,一边思索:“这样看来,军在局中任务繁重啊,既要自保,还要将力量分出去守护其他棋子。”
“那就分化力量,让军分身乏术。”姜南羿听了一耳朵,插嘴道。
姜南疏已经认识了几个关键的牌面。他拿着黑牌的“粮”字和红牌的“财”字。总结出了一点门道:“想要分化得有契机,其实本身双方势均力敌。开局的关键就是,黑方要掠财,红方要夺粮。”
姜南羿看不见牌面,打算凑过去,乔府的赖伯推门进来,提着药箱,立即制止道:“五公子切莫乱动。这山上凶兽抓咬留下的伤不容小觑。”
“我都不疼了。”
“疼不疼都不能掉以轻心,野兽的牙和爪,和那淬毒的刀啊箭啊一样,稍有不慎,可是要命的。”
这话把旁边的乔矜和姜南疏都吓到了。姜南疏道:“伯伯,我弟弟中毒了吗?”
赖伯只当是哄孩子,佯装严肃道:“他要是乖乖听话,按时敷我这药,就没事。”
乔矜走过去,盯着姜南羿的胳膊,一本正经道:“古有关二爷刮骨疗毒,赖伯,毒入骨髓的话,是不是得把一整条胳膊截了才行?”
“嘶——”姜南羿吸了口凉气,顿时感觉伤口痛感伴随寒意蔓延到了整条胳膊。赖伯看了姜南羿一眼,没有回答乔矜,只是弯着眉毛呵呵笑。
赖伯将伤口用药水洗了,又敷上黑乎乎的草药,用布绑了。末了叮嘱道:“三日之内不可沾水。”便提着药箱,步履稳健的走了。
姜南羿偏头瞧着乔矜:“你想要我这只手?”
乔矜摇摇头,“我只是怕你毒入膏肓。”
姜南疏早也陪在了姜南羿边上,还摆上了巫牌。
姜南羿终于看到盘面,回想方才乔矜所说,喃喃道:“黑方要掠财,红方要夺粮,如此说来,只要将对方代表粮或财的字儿都吃下,也不用拿掉两张底牌也算赢吧。”
姜南疏也道:“予鹿弟弟,方才我也想问,若是如此,是不是难度就变小了。”
乔矜看了看棋面,眨了眨眼,摇摇头道:“这种方法反而更难。”
“为何?”
乔矜也说不上来,“实际对弈中,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赢。”
“这巫牌是你爹教的吧?”姜南羿道:“你觉得难,那乔太师呢,有没有这样赢过?”
乔矜仿佛陷入了思索,脑袋中只有沈溟拿巫牌堆叠,乔广陵和北林用巫牌玩赌局的画面。半晌过去,乔矜喃喃道:“我师父、我爹还有北林叔,好像不怎么正经玩巫牌。”
姜南疏不禁笑出声,乔矜和姜南羿不明所以齐刷刷看向他。
咚隆一声,门窗仿佛被推了一下,乔矜起身固窗,却见外面阴风怒号,扯来厚厚的云。子时许,天空零星飘起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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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烧得很旺,茅庐内的两人对外面的风雪浑然不觉,只晓得此刻从身到心,都很暖。丁越坐在矮几一侧,一遍两遍的煮茶烫盏。沈溟与丁越对坐着,探指去拿茶盏。丁越虽然没有看沈溟,却眼疾手快的捉住了他。
“烫。”
沈溟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慢慢抽回手。
“大人口渴?”
沈溟只不过想捣乱,随口编道:“我手冷。”
丁越将新煮的茶汤注入盏中,用茶夹叼着递过去。沈溟看着腾腾冒气的滚茶,知道丁越故意的,心一横真要去接。丁越咚的一声,又将茶搁到自己面前,起身走到沈溟身后。
沈溟心生不妙,还没问人干嘛,一只手就从上探入了自己的衣襟……
“!”沈溟一个激灵本能的捂住自己胸口衣襟,但那只手探囊取物般,已经轻而易举从他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丁越举着帕子晃了晃,露出了不明所指的微笑。随即又用稀松平常的语调道:“杜衡的味道还在,不过也有别的味道。”
沈溟根本想不到应对之语,不过丁越好像也并不打算听他辩解什么,自顾自长臂一伸拿起方才的茶,用帕子在外层裹了,塞到沈溟手心。沈溟混沌的捧握着那一团热意融融的茶,一时间不知该恼还是该喜。他最终一脸疑惑的打量这个曾经跟在自己身边的“护卫”,哂笑出声,把那一点点被人识破的赧然抛诸脑后,叹道:“不小心私藏了一方帕子,竟被物主追打至此。我在江南怎么没看出来,你果真难缠。”
“若我不难缠,千户大人打算怎么办,一直揣着它睹物思人吗?”
两人靠得近,清楚看到沈溟眼神中的闪躲和思索,于是丁越话锋一转,又问了句别的:“大人,明日要去兵马属司吗? ”
“是啊。你呢?身为姜指挥史的下属,也得及时回去履职才行。”
丁越像是没有听出沈溟话语中某些刻意,如实答:“嗯,祭礼结束,是该回去了。”
冬遇祭礼结束,所谓的回去,指的不是回永益城的旅邸,而是回江南。此刻沈溟才意识到,与丁越重聚的时光,所剩无几。
两人沉默了一阵,沈溟还是认输了,“小丁越,我累了。”
“大人去歇息吧。”
“可我不想睡。”沈溟眼中泛着少见的沉静。
丁越盯着他,在这份沉浸中看出了某种无法名状的愁苦。“大人想说什么?”
杯中升腾的热气慢慢变薄,沈溟抿了抿有点干的唇,轻声道:“若……算了。”沈溟最终噙着一贯的笑意,随意道:“冬遇结束,估计大大小小又有许多案中案,有得忙了。”
丁越目光暗了下去,“此番事了,乔太师在朝中的施政之路,要格外平顺宽敞了。”
“是吗?何以见得?”
“朝中蔚王一党把控朝局多年,若非是做了许久的筹谋,怎能一击即中。”
“蔚王自作孽,纵使乔太师做了什么,也是顺势而为罢了。”
“我不这样认为。”丁越平静的说:“乔太师这些年在朝中看似散漫,实际却韬光隐迹,我想这也是乔太师故意为之吧,毕竟藏锋敛锷做事,更能麻痹对手。”
两人明明靠得很近,沈溟却感觉感觉到了疏离。“因为今晚见到予鹿,所以你才会这样猜测吗?”
“不是,乔公子只是让我笃定了这个猜想。”
沈溟颇感意外,“那……你是什么时候?”
“从北林先生开始。”
沈溟睁大眼,试探的问道:“你是指……北林救下太子?”
“嗯。”丁越扶了扶茶杯底部边沿,“大人,茶快凉了,喝两口吗?”
“……”沈溟抿了两口,竟不觉咬住了杯口,直到丁越从手中将冷茶抠出来。
“大人,手还冷吗?”
沈溟稍稍回神,莞尔道:“不冷了,丁越,我困了。”
丁越闻言将冷茶放了,取下帕子,塞回沈溟手心,顺势将手握住,揽人入怀,“睡吧。”
——
翌日清晨。
山间没有雾,天光早早打进茅庐。不知是什么时辰,但是窗户外面仿佛格外亮堂。散去的梦又回到脑海,飘浮着并不成型。沈溟悠悠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茅庐内室的软榻上,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炭火明灭,屋内暖意融融。
梦里有什么?有人喃喃耳语。沈溟脑海里慢慢回想,置身在空荡的草庐中,踟蹰两步,走到了院中,天地皑皑,冷风刺骨。雪很厚,唯有一行已经重新被雪盖了一层的脚印,延伸向草庐之外。
不知今日是否是晴天,不过身处雪景里,即使没有阳光,沈溟依然觉得满世界白得明晃晃,扎得他眼睛生疼。沈溟双眼迷离,长睫不知何时占了点点清露。
“明先生就是北林。”
沈溟脑海宛若针刺,一个激灵,梦中的耳语徒然闯进记忆。他赶紧伸手摸了摸胸口,空荡荡的。
“帕子?”
******
天不亮姜南阗就带着黄其甫等人前往乔府了。禁军见是姜家公子,没有多言,就任其先行出了皇林。
这是姜南阗第一次登门乔府,往事历历在目,谈不上五味杂陈,但是乔府,也曾是小时候的自己吵嚷过一定要去的地方。儿时童真的玩笑早已淡出记忆,但是模糊的情愫还是在姜南阗站在乔府门前的时候油然复生。
乔矜听人通报,站定在廊下,“姜大人。”
“乔侍读。”
慢半步的姜南疏和姜南羿有瞬间的恍然,才注意到姜南阗和乔矜之间,行的是正经官礼。
“两位弟弟承蒙贵府相救,叨扰许久,姜南阗替两位弟弟深拜以敬。”
“姜大哥哥别客气。”乔矜再言,退去了方才的正经,挂上笑意,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与和善显露无疑。
“!”姜南阗没有料到乔矜第二句竟然是直接凭年纪唤了自己声哥哥。愣了愣,“乔公子。”姜南阗走上阶,双手捧起一枚砖大的长木盒。“我这有件东西,烦请乔公子代我转交给贵府的北林先生。”
乔矜双手接过。仰起头弯着眼道:“姜大哥哥放心,必定传达。”
“深谢乔公子。”姜南阗行了一礼,却见姜南疏则笑着直接揉了把乔矜的发髻,“予鹿,谢谢你,我们走啦,后会有期。”
“嗯!”乔矜点了点头,说笑间余光扫见了另一人的身影。
姜南羿双手横在胸前,支着一只手,指尖绕着垂在肩上的发尾,他手指一拨,将发尾甩到身后,走到了乔矜身边问道:“乔侍读,最近窗课还难吗?”
“啊?”
“乔太师只你一子,将来你可要独当一面,别教人想对付你都觉得像是在欺负你,那你可太弱了。”
……
风流云散,雪中几人身影模糊渐远,在乔矜回府之前,拐个弯消失在长街尽头。
——
腊月十六,齐聚永益城的地方官员和外族使节纷纷迁出旅邸,依然是禁军夹道护送,敬天司簇拥着乾泽帝站在奉天殿外的御阶上,目送了一个个前来拜别的使臣及官员们。外族人先行离都,紧随其后才是大程官员。尽管昨日方才经历了生死一劫,但是今日的永益城,从天子到朝臣,从禁军到城防,无不目光炣炣,从容镇定。
北林一番折腾下来起了高热,又非要追随左右,乔广陵看望过感染风寒的太子,问过宫人合妃安泰与否,就急匆匆带着北林回到乔府。一进内院,发现药味四溢,问了才知道小阿辰昨夜也染了风寒,直睡到午后才醒来。
乔矜把猎场所见所闻合盘说了,尔后拿出那枚长盒,交到了北林手中。听闻是姜南阗送来的,不知其意,于是当即拆开来。
“……”
“这是?”
盒子被打开,里面乃是一枚短刀打磨得十分锋利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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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沈溟豁然起身。踩着残雪,裹着一身寒意,丁越擎着一只野兔在门口站定。
丁越望了望碳炉,早就只剩一片死灰。屋内毫无生气,包括屋里这个人,虽然那人愣了片刻后,又逞强的笑了笑:“哟,兄台借宿吗?”
丁越眼睛从碳炉回到沈溟脸上,接着打量了一番桌上的杯子,复又回到沈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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