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替她轻轻地揉按。顺滑黑泽的湿发一圈圈盘旋浸在水中,姿态沉静,像柔婉温顺的水藻。
屋中的冰撤去了一些,却并未使文照鸾感到炎热。她倚靠在碧翠如玉的竹簟凉席上,在一张一人长的小榻间舒展身体,由舒适而带来的昏昏欲睡,使她眼皮逐渐发沉。
头脑里还琐碎地想着杂事。既然已请来崔道御与宋师氏,齐先生那边便可以尽快送去崇文馆了。
崇文馆那批学究各个恃才傲物,齐先生没点真本事,难免会坐冷板凳。她送佛送到西,既然把人弄过去,总得保证他待得舒心才好。
比才华是不能了。齐先生一把年纪,还只是个秀才,光这一点就足够被崇文馆的编修们耻笑。
那便从德行入手。回头她得记着问问裴石,齐先生有没有过“清如玉壶冰”的高洁往事,取一二件做个表率也就够了。
还有崔道御。他的事总要与裴石知会一声的。
翠袖拿来细麻的长巾为她轻轻擦拭头发时,文照鸾已经半睡半醒了。
澡豆浅淡的幽香在静室中沉浮,发间还沾些湿凉的气息,四肢百骸乃至肺腑都放松到慵钝。正是晌午好睡,婢女们细碎走动的声音也渐渐不闻了。
忽的那手劲稍稍大了些,又刻意放轻。身旁有脚步声远离,文照鸾稍微醒了些,五感都还迟钝,一时懒怠睁眼。
翠袖的手法突然有些生疏,隔着布巾,几次穿梭在她发间,那手掌宽大粗糙起来。
文照鸾被弄得皱眉,睁开眼。
明晃晃的日光中,她迟钝困乏的视野里,倒悬着一张丰神俊朗的脸,目光明亮,鼻梁高挺,唇抿着,形状线条简练却不失丰润。
她呆怔了一会儿,觉得那张脸很陌生,而同时,无害的感觉也随之灌进了脑海。
她也就没有生出紧绷的情绪。或者也因为渴睡迟钝了神经。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她偏头,望见晃亮日光透过窗散入。
裴石仍穿着深绿的襕袍公服,刀已挂在衣架上,此时坐在翠袖的位子上,缓缓地为她擦头发。他力道和匀,手劲却比翠袖大,见她皱眉,便隔着布巾,轻轻揉了揉她额角。
这样亲昵的举动,还是第一次。文照鸾很不习惯,理智回笼,撑着手臂便要坐起来。
裴石却只宽慰似的按着她的肩,轻轻一按,便将她按躺了回去。
“你睡你的。”他声音低沉平淡,仿佛正在做一件很顺手的事,“今日本就是旬假。我不是早归,是多去了半天。”
“那你还挺勤谨。”抬头便能瞧见他专注的眼眸,文照鸾有几分不自在,咕哝。
头顶上方,那唇角微微扬起了一些。从这个角度,意外地使人觉得悦目。
他又不小心拉扯到了她头发。文照鸾再一次皱眉,“轻点。”
“哦。”他继续放轻力道。
布巾摩挲半干的长发,那乌黑在他手里随心揉捏,旋成各种美好的形状。他手指偶尔插.进发里,感受温凉微湿的细软触觉。每当她轻轻一动,那发丝便在他掌心游鱼似的颤动,光泽变换。
这一切都使人怦然心动。
一种潮水似的感觉渐渐在裴石心头升起,拉长、再拉长,延缓、再延缓。他沉溺在这样一种感觉里,目光轻柔而执着,一遍又一遍流连地拂过她面颊的每一寸。紧闭而仍不时颤动的密密眼睫、呼吸时极轻微翕动的小巧鼻翼、蚌一般合拢却依旧柔软饱满的唇。
每一寸肌肤都如此合他心意。
裴石简直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无瑕又狡猾的人,怎么他喜欢什么,她就偏偏有什么。她几乎像是长在他最不能抵抗的地方,哪怕哪一处只有针尖一点大,她也已经立足得牢不可破。
对上她,他什么原则也都没了。她多看一眼,他不知哪里就要生出焦躁的欢喜来。
可是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并且压下那种焦躁的感觉,摆上一种最无谓,甚至有些冷淡的态度来,这才能让她放心。
“嘶!”文照鸾一伸手,攥住他手腕,而后一触即离,“轻点。”
潮水哗啦朝他淹没。潮退后,唯余温凉柔软。
“哦。”裴石应了一声。
文照鸾在他轻柔到几乎小心翼翼的动作下,逐渐放松了身子,闭着眼,也不再像起初那样不自在。
睡前的思绪又重新回来。她闭着眼,任他摆弄头发,道:“舅母写信来,大约是听说了我在寻一西席,便想打发表兄过来。”
为擦拭头发的那双手,动作微微停了停。
她听见上方低沉的声音问:“你答应了?”
“自然是答应。”文照鸾想也没想,便道,“表兄十五岁便是进士科的状元。只因舅母爱他,不愿教他赴州外任,才迟迟不肯放他去吏部关试。有他来家教授学业,孩子们不仅能够精进,裴家的名望也可以外显。到那时他就算去做官,咱们也能再寻一个饱学大儒的西席。”
她说了这话,迟迟却不闻对方声响,于是睁眼,含着疑惑望去。
裴石面如止水,风波不兴,唯有漆黑的眼眸里略有一点微妙的神情,与她目光相撞。
“哦。”他又应了一声,觉得干巴巴的,于是添了一个字,“行。”
说罢垂眼继续摆弄她长发。
文照鸾总觉得他不像方才那样兴致高,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于是略过了这一节,又说起老先生齐志:“西席的事既已定下,齐先生便该去崇文馆了。我打算在此之前,先与那里的编修们交个底,颂扬颂扬他的品德。你可知道他有什么孝悌或义举么?”
裴石却睨着她,齿缝间溢出了一声轻哼。
文照鸾莫名其妙。
“你看那崔道御就那么好?”他居然还在跟她掰扯前一件事。
“啊。”她不解,但实话实说,“表兄是很不错。”
他从她头顶上方望下来,横眉冷对,“那我呢?”
他这无聊的攀比心实在很是奇怪。但一个月相处下来,文照鸾多少还是能掐住一点要害的。
“你是我夫君。”她将那两个字咬得清晰动人,弯着眉眼笑了起来,“这怎么好比。”
裴石愣在当场,渐渐地耳根处鼓噪得发烫,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又怕她听见笑话,于是强自按下,仓促地“嗯”了一声,错开眼。
静默中,他心不在焉地绕着她的头发在指尖,忽然又很想问问她,既然叫他夫君,为什么又不肯与他有夫妻之情。
明摆了是糊弄人。
他把那一圈圈缠得紧的发丝松开。它们瞬间便从他指间松开,滑落下去。
无情、狡诈的女郎。他在心里评价。
文照鸾见他久不开口,便又催促问起齐先生的事。
裴石这才回过心神,将心思掩藏了,挑起眉头,向她回了个惯常的哼笑。
不端庄,也不正经。文照鸾心里评价。
“齐先生才学有多高,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我知道,他德行操守上,比崇文馆那帮子只会互骂的士人好得多。”他手中动作不停,时而撩眼皮望她一眼,“你知道他那条瘸腿是怎么来的?”
文照鸾被吊起兴趣:“怎么来的?”
“因为我家——不是什么刺客恩仇,别瞎想。”他见她又狐疑又震惊,解释,“我阿爹死得早,遗下阿娘和我们兄妹四个,日子过得难极了。齐先生那时是村学的先生,时常接济我家。只是碍着寡妇家门容易招惹口舌,便总乘夜来。结果有一回逢着夜雨,滑了一跤,跌折了腿,从此就瘸了。”
“也不去瞧大夫么?”她心下恻然。
裴石一笑,答她道:“他也并不宽裕,不多的财物,全拿来与我家了。”
文照鸾恍然,便明白为何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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