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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约定

回来后,苏滢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吩咐玉笥替她磨墨,她自己则紧咬唇瓣,比平日足足多练了半个时辰字。

直到腕子酸得发颤,稳不住笔,方才罢手。

“小姐的字已写得这般好了,怎还用功至此?”玉笥瞧着心疼,轻轻替她揉捏手臂。

被玉笥捏得有些痒,苏滢嗤嗤笑出声来。

她抽回手臂,冲玉笥摇摇头,不知怎的,那股莫名其妙的倔劲儿忽然消散。

裴昭又没追问她,且就算追问,她也能想到糊弄他的说辞。

什么爹娘舍不得她吃苦,没让她下功夫练字啦,什么她小时候顽劣偷懒啦,左右他没处查去,也不会为这点小事较真。

且他也说,她如今字写得很好。

苏滢拿起刚练的字,一页一页端详,长长舒一口气。

“走吧,去陪陪舅母。”

翌日清早,她照例去正院陪侯夫人用膳。

路上,瞧见垂丝海棠开得娇艳,还顺手挑几枝好的折下,给侯夫人屋里添个景儿。

她捧着花枝进来时,侯夫人看得眼前一亮。

一团深深浅浅的绯色,衬着一张细腻精致的芙蓉面,春水横波,眉若远山。

小姑娘生得好,又愿意打扮,雾锁钗环,麟带蝉衫,美得似从画里走出来的。

“舅母。”又软又甜的一声唤,听得侯夫人心都要化了。

只觉养在身边两年的小姑娘,无一处不好。

侯夫人接过花,交给丫鬟去插瓶,拉住苏滢的手赞道:“我在闺中的时候,便听过你阿娘的美名,每每看到你,便知不负盛名。你这丫头,长开了,越发好看了。”

苏滢顺势挽住她手臂,也不谦虚,笑意盈盈:“都是舅母养得好。”

昨日已让人去侍郎府递了拜帖,用罢早膳,略吩咐几句,侯夫人便领着苏滢登车出门。

这两年,苏滢出门的次数也不算少,或是跟着侯夫人,或是和裴晞一道。

但都是吃喝、挑衣饰,去旁的府上拜访,倒还是第一次。

侍郎大人姓温,女儿名唤温瑜,侯夫人说是在赏花宴上见过一次,性子极好。

本以为侯夫人是为宽慰她,免得她紧张。

等进到侍郎府,两厢见过礼,长辈在花厅叙话,温瑜招待她,苏滢才明白,侯夫人所言非虚。

知道她是苏家人,且在战乱中遭逢不幸,父母双亡,温瑜也未轻慢。

温家府宅不大,只一个小园子,逛了一会子,两人便回温瑜闺阁说话。

两人序齿,温瑜也是十七,只比苏滢大一个月,交谈间便越发亲近。

温瑜的闺房陈设雅致,一看便知琴棋书画皆通。

好些东西,苏滢也曾跟裴晞一道学过,实在怕暴露身份,便推说不喜欢,很快便搁下了。

只习字上,她颇有心得,欣赏温瑜的笔迹、诗作时,苏滢眼中满是赞赏。

“温瑜,你好厉害,字写得好,诗也写得清逸脱俗。”写诗填词非一日之功,苏滢自己是写不来的。

温瑜谦虚几句,亲手磨墨,请她也写几个字,苏滢倒没藏拙。

不知不觉,已将近一个时辰,夫人那边派了丫鬟来请她们去花厅。

苏滢举步要出门,却感觉到一道力道轻轻扯住她衣袖,她定住脚步,疑惑回眸。

温瑜羞得脸颊泛红,支支吾吾开口:“苏滢,其实,其实我知道侯夫人今日来意,若是旁人我也就不问了,可来的是你,我们虽相识不久,却是性情投契,我更是引你为知己。”

观她此情此态,苏滢怎会猜不到她想问什么?

温瑜咬了咬唇,刚要开口问,苏滢先一步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带着安抚之意:“你放心,世子表哥是个好人,且是正人君子,身边清清白白,连个通房也没有。舅母自不必说,是极温善之人,若你们彼此有意,便不必为这些担忧。”

闻言,温瑜点点头,又是羞赧,又是感激。

相携往花厅去时,少不了问及苏滢的亲事。

苏滢倒没脸红,大大方方道:“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全凭舅母做主了。”

她身世凄苦,人美福薄,温瑜心生怜惜。

“那你自己喜欢怎样的郎君?不妨说说,我让我娘也留心着些。”

苏滢别开脸,佯装害羞,倒没如方才那般快人快语。

若她告诉温瑜,她对要嫁的郎君没有什么想法,只希望门第越高越好,恐怕刚交到的朋友就要失去了。

定好日子,两家约着去寺里上香。

侯夫人找了个由头,说是想供几卷经书到佛前,祈求老夫人平安康健。

经书她一翻出来,苏滢便抢在手里:“舅母,经书便由我来抄吧,我能做的不多,如此也算为姨姥姥尽一份孝心。”

侯夫人揉揉她头发,便随她拿回来了。

她自己抄经书,冲磨墨的玉笥道:“不必你磨墨了,你去替我瞧着些,若大表哥回府了,便来唤我。”

玉笥一头雾水,怎么自从摆脱二公子后,表小姐便时常有事要找世子?

虽不明白,但她老老实实遵照吩咐去守着。

苏滢静静抄经书,一丝不苟,心也跟着慢慢静下来。

不会弹琴、下棋、写诗没关系,她有一手能见人的字,好好与人相处,一样能交到好朋友,不必自轻自贱。

心中那一丝酸涩渐渐平复,字也写得越发顺了。

正活动手腕,听到一阵脚步声,苏滢抬眸,便见玉笥气喘吁吁进来禀道:“小姐,世子刚回府,您若有事便趁这会子赶紧去找。”

“其实,不用这样着急的。”苏滢望着玉笥,心知玉笥会错了意,以为她找裴昭有急事。

她忍不住失笑。

“啊?”玉笥茫然。

苏滢也没解释,只收拾好刚抄过的经文道:“下回不用跑着回来。”

已是后晌,天有些阴沉。

苏滢快步往裴昭的院子去,余光掠过廊外花影,她脚步一顿。

早上送花枝给舅母,舅母很高兴,那花枝摆在屋里着实好看。

裴昭屋里一样多余的陈设也无,院子里也没有花树,显得有些冷清,大抵是没有丫鬟伺候,那些小厮又想不到这些。

苏滢略迟疑,顺路折了几枝带上,她怕裴昭再有事出府,会错过,便没精挑细选。

捧着花枝,进到裴昭书房,苏滢四下望望,柔声问:“表哥,可有花觚?”

裴昭放下书卷,目光落到门内娉娉袅袅的少女身上。

她手中花枝繁盛如云霞,小脸白净姣好,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端得是柳弱花娇。

折花送他?是想讨好他么?

她何时见他屋里养过花草这样娇气的东西?

“我这里不需要。”裴昭随口拒绝。

话一出口,对上她错愕的神情,裴昭又想起母亲告诉他,已定好初六相看。

他是不耐烦养这些,可等成了亲,他的妻若要养呢?

“很好看的。”苏滢语气弱弱地劝,“摆在案头,累了看一眼,心情都会变好。”

至少,她自己是如此。

罢了,若裴昭真不需要,她自己拿回去插瓶,也不会糟蹋了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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