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人到了一定年纪,必然会缅怀过去,柳贺在首辅位上坐久了,便渐渐觉得,他当年不理解张居正做的许多事情,如今已渐渐理解了。
在朝这些年,天子并不爱提张居正,张居正得罪过许多官员,自他过世后,朝野上下受过张居正恩情的、与张居正结仇的,许多人都忘了他。
柳贺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去江陵的这一路,柳贺不免回想起了曾和张居正相处的点滴,自隆庆五年会试中榜以来,他的整个人生都因张居正而改变了。
在朝这些年,柳贺一直忙于朝事,他未能见张居正最后一面,他也想过,待日后有了空闲,必然抽空去往江陵一趟。
谁知一等就是近二十年。
在大明朝的官场上,论阁臣的数目,湖广布政司绝对无法和浙江、江西及南直隶相较,可张居正一人,就令江陵之名人尽皆知、人人生畏。
“老爷,您慢些。”
柳贺下了船,又坐了许久的车,才到了江陵县城。
自他归乡后,他的幕僚都散了,顾为原先跟他最久,后来被放到地方任知县,若放在现代,柳贺这个年纪还是中年人,可任了阁老之后,他好似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了,实在不必如此。
“我走得动,不必搀着。”柳贺摆了摆手,抬起头,望向四周的景色。
柳贺心道,嘉靖时,张居正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返乡途中看到百姓穷困孤苦,才立志要行改革之事。
若他看到如今的江陵,心中又该作何想?
柳贺觉得,自己未必有张居正当年的豪气,却仍是一步一个脚印将自己该做之事做过。
张居正对自己期待颇深,柳贺只希望,自己所作所为并未辜负对方的期待。
张居正家中住址,江陵县人尽皆知,有百姓指路,柳贺便向张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张居正过世后受了许多攻讦,他的儿子们也未能幸免,张懋修、张嗣修皆被弹劾,说他们的科名来路不正,都是因张居正权势之故。
当时柳贺极力反驳,但张敬修几位兄弟的官场生涯终归是受了些影响。
不过天子虽过问政事,却并不太追究地方官员的任职,张敬修兄弟几人都不在京中任职,时日久了,天子也就渐渐
将他们抛在脑后了。
柳贺叩响了张府大门许是家中几位公子都在外任官的缘故这一处宅子十分安静只有一位老仆问柳贺从何处来为何事找上这府上。
柳贺见此情景心中又是一酸。
当年张居正在京时何其煊赫在张府候着他面见的官员能子城东排到城西就算如此也未必能见到张居正一面。
可至如今柳贺忍不住一叹好在张居正不必看到此情此景。
听柳贺道明来意那老仆“哦”了一声请柳贺稍待。
过了一会儿柳贺便听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家父他不喜人打扰……”
看到柳贺站在门前时来人眼中闪过一抹讶然:“柳阁老你怎么……”
“嗣文年兄不必称呼我为阁老我已告老还乡不是阁老了。”
张敬修与柳贺也有数年未见只有张敬修回京历职时柳贺才有机会和他见上一面柳贺记得张敬修眼下应当是在广东任官柳贺并不知晓他已回了家。
“年岁大了精力便有些不济。”张敬修笑道“二弟、三弟他们都在外为官家中无人照料我便先回来了。”
张敬修当年何其骄傲京城官员中能被他们兄弟看在眼里的不过寥寥几人到如今大抵是被磋磨过了张敬修待人圆滑了许多。
“阁老还记得家父家父在天之灵必然也十分欣慰。”
柳贺摇了摇头:“恩师对我的情谊我十倍百倍都难报。”
回忆起张居正张敬修眼眶也不由发红:“家父过世时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为他发声若非阁老我们兄弟恐怕也难有如今。”
张居正还任首辅时张敬修并不知形势竟已如此危急张家还未将张居正下葬官员们弹劾的奏章已让张家上下手忙脚乱。
张四维与申时行二人皆受了张居正提携可张居正遭难这二人竟还落井下石。
想及此事张敬修心中仍愤不能平。
他记得张居正那时十分看重柳贺他有些不解又怪罪柳贺将他会试考卷筛落
张居正却告诉他柳贺是至真至诚之人若日后张家遭难能护、会护他们的只有柳贺一人。
张
敬修初时不解其意可张居正过世后的世态炎凉却叫他明白了。
能在天子面前护住他张家的只有寥寥几人。
有人能护却不会护。
在张居正眼中柳贺恐怕是那种不能护也要尽全力去护的人。
何况距离张居正过世已近二十年也唯有柳贺会在此时上门。
这便是至真至诚之人。
张居正归乡时柳贺已是内阁大学士
张居正在官场上结下了许多仇人这些人打定主意不给他们兄弟好日子过可因有柳贺相助他们晋升固然不顺遂却并没有被人为难。
刘台弹劾时张居正曾感念自身没有师生之缘可张敬修此时却觉得他父亲生平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在会试中点了柳贺为门生。
……
二人同至张居正墓前。
张敬修道:“我们兄弟只要回乡必然会来爹坟前看一看。”
无论如何张居正的谥号是“文正”纵然天子并不十分待见他但他有柳贺这权势非凡的门生在地方官员对张府家眷也十分客气不敢有丝毫轻慢。
之后张敬修便退后了一步。
柳贺在张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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