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在轿中的美人左手撑着方桌,身下承托着躯体的软垫将下方的木板压得嘎吱作响。
而她却一副陷入昏睡的模样,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唤不醒她。
她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双眼紧闭,苍白的一张脸毫无生气,与其说她是人,倒不如说更像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美人看起来约莫不过十五六岁,只梳了个简单的峨髻,髻边插了根长金簪,垂至肩头的流苏正随着轿的摇摆前后乱晃。
轿子剧烈地摆动,本就不稳的金簪剥离了发髻,“叮铃”一声掉落在地,发出的细微声响,意外唤醒了她。
沈凌奚惊恐地发出声叫喊,吓得外面抬轿的轿夫一个没扶稳,东倒西歪间,她鬼使神差地弯下腰捡起了那枚金簪。
“小姐,您......您没事吧?”轿夫惶惶问到。
“无碍,刚刚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被梦魇了一下。”沈凌奚虽回得平静,捏着簪子的手却不断发着抖。
她后背洇出层层冷汗,一阵又一阵,薄薄的纱裙透出大片的汗水。
“我不是死了吗?”
“现在应在棺材里才对啊。”
沈凌奚自言自语间,不可置信地揉揉眼,抬手掀开珠帘,方见他们一行已离开吵嚷的集市,朝远处的密林走去。
此时攥于掌心的金簪似在有意无意地提醒她,事态或许将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金簪是沈凌奚的父亲留给她的遗物,而在这世上,爹为她留下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她,便只剩下这枚做工精巧的簪了。
可她明明记得,金簪于她十六岁那年,为给积劳成疾的母亲抓药早已被典当,现今又回到了她手中,就和她从棺材中爬出,再稳稳当当坐在轿中一样地令她感到震惊。
“小姐,离了闹市我们就可以加快脚程了,您且坐得稳些。”
四个轿夫抬着轿,打头的那位和沈凌奚的关系最好,她咬了咬唇,内心犹豫着要不要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阿德,”沈凌奚将金簪插回发髻,流苏的叮铃声像是父亲的鼓励。
她深吸口气,顿了顿,随即倾身敲敲轿子的门框:“我们这是要去哪?”
“小姐方才出门前还乐呵呵地跟夫人发誓,今日必能抢到头香,怎的转头又忘了?”
阿德的回答,将沈凌奚的心从谷底瞬间推至顶峰,她那张原本死气沉沉的脸,立马焕发出了股活人的生气。
若她没有记错,前去寺庙礼佛抢头香这事件,在她短暂又倒霉的十八年人生中,仅且只有发生过一次——那便是在她十五岁那年。
发簪的流苏又开始摇晃,一如她的人生,摇摇欲坠,坎坎坷坷,沈凌奚的双目瞪得前所未有的大,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手不自觉地向脸颊使力一拽,她疼得泪水婆娑,但下一秒,却感到豁然开朗。
没错,她重生回到了三年前。
*
沈凌奚虽人倒霉得很,但偏偏长了张俊脸,外加极其好用的脑子,使得她上辈子勉强渡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但其实她不想再活了,繁杂的人世间让她没有重新再来过的动力,毕竟她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人生就一直在反复地倒霉。
甚至有时她还会和母亲自嘲,自己会不会是什么霉神转世,这辈子来人间,是为渡劫来的。
而她也没少因为这番话被母亲痛骂。
沈凌奚呆坐在轿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阿德踢了踢轿子,才使她回过了神来。
阿德语气轻快,声音轻灵得像是怕扰了她的清梦:“小姐,寺庙到了,现在寺中似乎还没什么人,今日的头香,阿德赌您定能抢到!”
未料沈凌奚却是缩在轿中苦笑,谁人不知她的体质倒霉容易沾邪物?如今她能平安进庙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撩开帘子,又跟阿德和其他三位轿夫吩咐了几句后,便独自一人进了庙里。
今日乘了圣佛临世的东风,庙宇中香火鼎盛,熏得她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
这不,沈凌奚正欲抬腿跨入正殿,便实打实地被门槛后一块凸起的石板绊了一跤。
“哎呀!施主,您小心些。”
候在一侧跪拜的主持听到“咚”的一声,像个大番薯在他身边落了地,忙吓得起身去搀扶,见来者是个美丽又稚嫩的小姑娘,难免感到有些心疼。
“阿弥陀佛,施主是来赶头香的吧?现今庙内尚无其他人,您毋须太过急躁。”
沈凌奚拍拍裙子,冲主持行了个礼,垂眸尴尬地干笑几声。
她早就习惯了,反正好运的神从不会眷顾她,倒也无意给她磋磨出了副无谓的心态。
而面对这种小小的挫折,她已经能以最平常的心来看待了。
“主持辛苦,我今日确是来抢这头香的。”
揉了揉发疼的膝盖,沈凌奚却摸到块湿润,低头瞧去,惊觉自己的裙子竟被血染红了一大片,青色的裙摆浑是她的血,脏污尽显她的狼狈。
“您,您这......”
可能主持也是第一次见前来供奉香火的人满脸霉态,挂在唇边的两撇白色的长须无声地抖了抖,一时间不敢再多说什么。
“庙中后院植有止血的草药,我且先去给施主拿来,但包扎还得劳烦您亲自来。”
“给主持添麻烦了。”沈凌奚叹口气,虽然倔强地想拒绝主持的好意,但当她抬头睨了眼面前金光闪闪的三尊大佛,自知不能失了礼数,便只好诺诺出了大殿,坐在外院等候。
等到换下一身带血的衣裙以及包扎好伤口,沈凌奚从寺中的偏房一瘸一拐地走出,而那明明在她进屋前还安安静静的寺庙,现在却站满了前来抢头香的香客。
捏紧手中主持赠的,说是能护佑她平安的黄符,沈凌奚神情落寞,一张小脸变得更苍白了。
她凝视着拥挤的人群许久,心中只安慰自己如今的结局不过是意料之中。淡然地冷哼一声,尽管拼尽全力也没能抢到头香,但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香,她沈凌奚还是得上的。
终于等到了空的位置,沈凌奚“扑通”一下,干脆利落地跪在佛前的软蒲垫上,膝盖传来声弹响,刚刚包好的伤口似乎又渗出了血,她也只能咬牙强撑。
“求您保佑母亲身体康健,也保佑我家能撑过这场风雨。”
捏着香棍的手用力到泛白,直到膝盖着实疼得不行了,沈凌奚才起身又弓着腰拜了拜。
立誓绝不犯第二遍错误,所以她在离开时,只手提起主持借予的素色长卦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可也正因太过于谨慎,她低着头只顾看路,却撞上了面前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一位香客。
“谁这么不长眼?敢撞本大小姐。”
女子愤怒回头,怒目瞪着正吃痛捂着鼻梁的沈凌奚,那人叉着腰,昂起高高的头颅,一副恣意张扬的做派,让沈凌奚好不嫌恶。
这女子名叫陈元元,是陈员外最为疼爱的女儿,素来嚣张跋扈惯了,住在他们那片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过她的魔爪。
偏生沈凌奚长了副硬骨头,就是喜欢跟陈元元对着干,陈元元初一整她,她便十五动手,二人一来一回间,便结下了死死的仇念。
沈凌奚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陈元元,她今天心情不佳,无暇理会这泼皮无赖,便直起腰来,抱臂睨着远方,嘴里囔囔着:“光顾着看路了,竟没注意到门前还挡了只大老鼠。”
“你骂谁是老鼠?”陈元元眼睛瞪得更圆了,本就生得副杏眼,在她的极力睁大之下,不免显得有些惊悚。
沈凌奚觉得,这女人此刻看起来,着实太像从前在画本里见过的那些个山精鬼怪了。
陈元元自小养尊处优,家人给她惯成了副娇纵性子,这片小小的地方,也就只有沈凌奚这天生触霉头不怕死的霉神,敢这么直白地和陈元元对着干。
不过沈凌奚自知身上有伤,既然礼佛结束,她也没有了逗留的心思,只想赶紧返家。
她要避一场劫。
见沈凌奚又垂下头,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陈元元猜她是想借机开溜。
在口舌之争这块输了沈凌奚,陈元元定是不服的,她皱皱鼻子,侧目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上来就将沈凌奚擒住,其手法之熟练,像个惯犯。
“陈元元,今天我没心情跟你闹。”
“快放开我!”
沈凌奚本淡漠的表情出现了丝波动,奈何陈元元这人就喜欢看仇人恼羞成怒的模样,此番是正中了她的下怀。
她冲丫鬟挑挑眉,丫鬟便立即领悟了其意思,忙不迭将沈凌奚押入了陈家的轿中。
“怎么,陈元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当众强抢民女啊?”沈凌奚对着陈元元的脚就是毫不客气地踩了上去,末了还不忘碾了碾,全然没了先前的一副淑女做派。
反正现在轿中只剩她们三人,沈凌奚也懒得装什么贤良淑德了。
“你这死倒霉贱人,敢用这么粗鄙的方式对我?!我今天非得活剥了你的皮!”
陈元元气急了,当场和沈凌奚扭打成一团,而一旁的丫鬟不知所措,想伸手去强行分开两人,又恐伤了自家小姐,只得左一句右一句地劝阻。
正在这时,分明方才还停在原地的马儿忽地被轿外一声“驾”赶得动了起来,它一路拉着宽大的轿子沿途飞快地跑,而轿中的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撞得东倒西歪。
沈凌奚借故顺势一个头锤,人直接就往陈元元肚子上顶,撞得陈元元几经要吐了出来。
此仇不报非君子。
“沈凌......奚,本小姐......不会放过你的......”陈元元倒吸一口凉气,捂着痛得要命的肚子,只得和沈凌奚暂时休战。
但一想到是自家那不懂事的车夫才为始作俑者,陈元元气不打一出来,既然她斗不过沈凌奚,那拿车夫撒撒气总是可以的。
“王狗!你怎么没点眼力见?没看到我在教训人吗?是不是想害死小姐我。”
“就是就是,待会回去,看老爷怎么罚你。”身边的丫鬟见陈元元不敢再跟沈凌奚硬碰硬,气焰也不如先前那么嚣张了,只敢心虚地随着陈元元应和,咒骂着外面驾车的车夫。
沈凌奚倒是恢复了满脸了无生趣的表情,一手轻抚着那受伤的膝盖,一手掀开窗帘子欣赏窗外的风景。
此番她算是因祸得福,被架上了陈元元的轿子,而没有坐上自家的。
她估算着,说不定能借此躲过上一世的那个劫难。
可人算不如天算,沈凌奚还没开心几秒,正思考回到家中如何同母亲交代今日一事,轿子却来了个急刹,急促得差点将轿里的三人都给甩了出去。
“王狗!”
“我看你是真不想活......”
陈元元在沈凌奚这吃了瘪本就极为不爽,现在又是给这冒冒失失的车夫整得怒火中烧。
她忿忿想指着对方的鼻子对其辱骂一番,未曾想,门帘子掀开的瞬间,陈元元的脖颈上竟抵来个冰冰凉凉的物什。
“对不住了陈大小姐,今日你若不让员外交出个令我满意的赎金,三位的小命,都得交代在这。”
陈元元大惊失色,惊觉面前的人早已不是自家的车夫王狗,而是个面相凶神恶煞,衣衫褴褛,正脸还留有一道大疤的匪徒。
“好汉饶......饶命。”陈元元被吓得脸色煞白,双手高举,周身忍不住打着抖。
刀刃卡在陈元元的脖子上,就好像只要惹得对方一个不畅快,她的身首便会在顷刻间分离。
视线对焦在那匪徒身上,本端坐在轿内的沈凌奚坐不住了,她发誓,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这张脸。
犹记上辈子,沈凌奚就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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