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羽莹吃第三块菠萝酥的手一顿,故作怯怯道:“我何德何能。”
然后不等罗洌张口安慰,便继续大快朵颐:“不过能吃点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就不奢求那么多了。”
“哎你们考虑建食堂之前,能不能先考虑考虑买了东边的地之后怎么搞?”
许豪两块点心飞快下肚,顺了口温茶,态度十分认真。
这事詹羽莹和罗洌单独聊过,二人都觉得临淓维持现有的风格最合适,所以基本决定在原有基础上扩大规模,再加个半露天的海底电梯,供游客打卡。
詹羽莹不敢吃太多点心,就把剩下的塞进包里,然后才回复许豪:“划一小块地作为打卡景点,剩下的就按临淓的习惯,该怎么办怎么办就好。”
她望了一眼罗洌。布置水族展区这事,还是他最在行。
罗洌从詹羽莹扶包的手上挪开视线:“而且临淓做餐食可没什么竞争力。王叔那儿你也知道,更别说后来的‘刘姐牛肉面’、‘钱姨小笼包’,还有其他正在建的餐饮商铺。”
“这倒是,”许豪点了点头,“但还是不多啊。而且游客多少,餐饮店才多少,这么一比,就根本不多。”
“这些都不是咱们该考虑的,反正咱们目前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搞别的。”
詹羽莹拿湿巾擦了下手,拎起一旁的包:“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再过一段时间就期末了。虽说她铁了心不打算从事金融行业,但只要是放在她手上的事,她就不想拿出一个自己不满意的答卷。
“我也该走了。”许豪一拍大腿,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到门口时,扒着门框回头对罗洌说:“哦对,别说‘顿顿饱’了,我这‘一顿’还没饱呢。”
然后不等罗洌回应,就蹿没了影。
“什么一顿饱顿顿饱?”
詹羽莹之前是真没注意他俩的对峙。
罗洌深吸口气,给了她一个相应的微笑:“没事,小事。”
詹羽莹点了点头,表示不关心。然后打完招呼,就留下罗洌善后。
今天直播吗?
他短暂地考虑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拎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锁好场馆大门后,詹羽莹的车刚出大门,许豪的车也早就不见踪影。
偌大的前院,只剩他一个人。
他迎着风雪走向驾驶室。
刚关上门,就瞥见大门的一侧,闪出一个陌生的身影。
他停下扯安全带的手,眼睛扫了一圈——确认以现在的光线,从外面看不清车内后,便缓缓放回安全带,死死盯着黑影。
黑影穿着宽长的黑色羽绒服,还戴着帽子和口罩,分辨不出男女。
暖黄的路灯将那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快要碰到罗洌的前轮。
然后影子一点点向前覆盖。
车轮,车门,车前盖。
罗洌右手伸进手套箱拿出扳手,左手搓开手机录像。
目光自始至终粘着来人,不曾离开片刻。
来人距离五米时,罗洌把手机贴近车窗,闪了一下闪光灯。
影子停了。
然后迅速扑上——
“罗馆长!你什么时候直播呀?”
隔着车门,罗洌听出来人是位女性。
他攥了攥手上的扳手,喊道:“你有事吗?”
他不会说现在已经打烊,请她改日再来。
因为她能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就注定来者不善。
“我想见你!”
女性语气急切,试探性地拉了下门把手。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
罗洌逐客道。
女性见罗洌没有开门的打算,便扯下脸上的口罩,贴向车窗:“见一下也不行吗?我可以买周边的。”
罗洌下意识后仰。
他本就是很容易给顾客距离感的人,加上是直播起家,没有给大家戴那么重的滤镜,所以这么长时间也没人对他如此献殷勤。
上学的时候,的确有极少数人表现出“非他不可”的架势,但都被他厉色拒绝了。
可现在,他的身份不是学生。他的形象,也关系到水族馆上上下下的生计。
他不敢冒险。
“周边可以线上购买,我们已经下班了,请你改天再来。”
罗洌给出了不会出错的答复,但语气很冷。
女性收起笑容,敲车窗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然后不忿地放下手——过程中还砸了一下车把手。
她僵硬地退后了几步,重新戴上口罩。
罗洌继续喊道:“你快回去吧,我出去后大门就锁了,是电动门。”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会下车。
女性一副没听见他说话的样子,扭头稳稳地走了。
罗洌松了口气,但还是盯着她彻底从大门消失,才放回了扳手,启动了车辆。
驶出大门时,他更是以龟速前进,谨防她从哪个角落再蹿出来。
还好,无事发生。
他挂上倒挡,按下铁门的按钮,确认大门完全关好,而且没有钻进任何活物后,才安心离去。
回家的路上,他开得很慢。
这个时间,这片区域不会有多少辆车。
他观察了几个红绿灯,没发现可疑车辆。但还是机警地绕了几圈路,才找了个好时机驶进小区。
进了车库,他依然没有放松神经。下车后,也一直攥着那个扳手。
电梯到达楼层后,也试探了一下才迈步踏出。
直到关上家门,他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第一时间电话联系詹羽莹。
嘟——嘟——嘟——
通话音每多加一个,他的心脏就多跳快一分。
就像他刚才不知道那人是否还藏着武器。
他同样无法确认这样的人是不是还有很多,又会不会盯上詹羽莹。
他把通话设置成后台,点开了聊天软件——没有一条新消息。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罗洌挂断,再播。
詹羽莹比他离开得早,而且家离临淓更近,而且她从来没有下班后乱逛的习惯,所以这个时间要么好好在家,要么……
他不敢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罗洌常年干燥的手,也被手机的温度浸出了一层薄汗。
到第四个电话,听筒里才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怎么了馆长。”
詹羽莹语气寻常,让罗洌彻底放下心来。
“没什么,就是问你那些点心够吃多久,我好安排做新的。”
罗洌五官放松,再不见先前的紧张。
“啊?那是不是太麻烦了。”
詹羽莹对耽误罗洌时间心怀愧疚。
“是我想吃,但每次都吃不完,所以没什么麻烦的。
”
罗洌音色明朗。
“大概够吃两三天?”
詹羽莹笑道:“我吃不了那么多。今天晚上我吃多了,所以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那你刚刚干嘛呢?”
罗洌突然绷紧唇线。
“刚刚?洗澡啊……刚吹完头发。”
詹羽莹语气有些露怯。“洗澡”两个音节,在此时的她看来实在暧昧。
那刚刚那么久没接,就是因为吹风机声音太大了。
罗洌猜到了真相,心跳终于回归正常:“总之没事就行。早点休息,明天见。”
双双道别后,詹羽莹突然觉得有些蹊跷。
看到四个来电显示后,更是倒吸了口凉气。
从认识罗洌以来,她不是第一次没有及时回复他的消息。
但罗洌这么着急,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么着急还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更匪夷所思了。
“奇了怪了。”她放下手机,回卫生间拿起梳子,满脑子都是今天在网上的见闻,已没有空间去想罗洌的事。
次日,雪已经快停了,但路边还是有些结冰。
詹羽莹今天依然起了个大早,然后如往常一样,吃完早餐就赶来临淓。
她到的时候,临淓的电动铁门已经开了,馆内也亮着灯,在雪天的清晨显得更加温暖,别有味道。
锁好了车,她才注意到馆外一位身着黑色羽绒服的女性,正伸着脖子往里找着什么。
“欢迎光临!”詹羽莹迎上,一副“热情又不至于灼热”的标准营业姿态,“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往常也不是没有这么早就来的客人——特别是临淓刚火的那段时间,所以詹羽莹并未感到异常。
见女性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又晃着身子往里瞅,詹羽莹接着说:“今天路不好走吧,温度也低。正好现在不忙,给您沏杯热茶?”
但女性依然无动于衷。
詹羽莹往后瞥了一眼,确认没有游客前来、她们不会挡路,然后又继续游说:“还有点心,就是这些——”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凤梨酥,递过去。
但女性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什么感情地说:“自己做的?”
“啊……嗯,对,自己做的。”
詹羽莹突然发觉措辞不当:“是私房点心不错,但不是我做的,是同事做的。”
“同事?”女性突然来了精神,“你在这家水族馆工作,那这个同事,是罗馆长吗?”
詹羽莹被女性突然凑过来的脸,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也顾不上管她怎么从一众水族馆员工里精准定位到了罗洌:“嗯……可以这么说吧。”
女性丝毫不理会詹羽莹受惊后措辞的僵硬,一把夺过,拆开吃了起来,但全程没有表示。
詹羽莹觉得这场面很怪,也不去贯彻什么服务精神,一心离开。
“那……你有什么需要,就去前台吧,我去工作了。”
詹羽莹逃也似的掀开棉布门帘。
却被女性一把抓住。
“还有么?”
女性语气还是那么不咸不淡,让人不知道她什么想法。
但紧锢的手指,让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没你的了。”
詹羽莹尴尬笑了笑,然后下意识把包往身侧藏。
女性显然没理解那“没你的了,剩下的都是我的”的画外音,但这不妨碍她亲自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