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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疗伤小屋

舅舅舅妈看见两人带伤回来,脸色不郁。他们家子星一直是乖孩子,就算课业一般,每次老师也总表扬万子星的人品,可自从跟这帅小混混出入成双以后,万子星就常添新伤。

他是运动员,伤病会缩短前程与发展。

万子星觉得狼狈,所以打了声招呼就锁上了门。

万子星把上回贺语宙买的药膏拿出来给他,“你自己涂吧。”

“我这都小伤,不涂也没事。”

贺语宙说着打量起这个小屋。

上次来得匆忙,时间也晚,四处仿佛是朦胧的黑团。现在屋内开着明亮的顶灯,贺语宙能看清桌椅书柜上的陈列,书柜最高的两排玻璃窗陈列着盲盒娃娃、手链戒指、发箍发卡,书柜下方是高一的书籍资料和卷子。

贺语宙随手打开柜门,上层都是女装。男生的个人用品放在衣柜下半部分,上衣、下装分开叠放,春夏和秋冬分开收纳,一人宽的柜子甚至显得宽敞。

除了整齐的缘故,也因为万子星的东西实在不多。表面上是他住在这里,底下却清晰地浮出一个女生的灵魂,她才是这间小屋真正的主人。借住的人无权改变真正主人的印痕。

贺语宙靠在转椅上,“你跟我也差不多嘛。”

只不过是栖身之所,不能叫家。

贺语宙倚着刚转了一圈,突然觉得背上很疼,他绕肩拧了拧,摸到受伤的位置。打架时顾头不顾尾,背上伤了多少他也不知道,他对着墙上的全身镜扯开校服,露出上半身,这一举动引得万子星侧目。

门外沈媛恰好在此时问:“你们需要帮忙吗?”

屋内阒静,万子星看他一眼,回答:“不需要,舅妈。”

“那我把水果放外面,你们什么时候吃饭?”

贺语宙无声地摆手,万子星顺着他说,“再等一会儿吧。”

“记得提前告诉我。”

“好的。”

等拖鞋的声音稍微远了点,万子星才皱着眉问:“你干嘛?”

贺语宙背对镜子扭头看,看不到一按就疼的位置。

万子星挪近点告诉他,“你后背青了一片,过来。”

贺语宙认命地走过去,但却说:“上不上药都那么多天。”

“那你为什么买药?”万子星问。

“我不是觉得你娇气吗?”贺语宙想得来气了,“你打没打过架啊?踢人家一脚倒把自己踢伤了,让赵宇飞知道简直能笑掉大牙。”

万子星心忖,是啊,我就是没打过架啊。但觉得这点光荣会成为对方嗤笑的把柄,干脆闷头不提。

干净无瑕的万子星挂点伤反而增添了忧郁的氛围,连那颗星瞳都看上去有点哀戚的美。

“舅妈!”万子星突然一喊把贺语宙欣赏的兴致给逼退了,“您帮我拿几个冰袋放门口。”

“好,放这儿了啊。”沈媛又走远了。

万子星打发学闹去拿,他晾着红肿的脚不方便动。

贺语宙推门,把一盆子水果和几个冰袋通通拿进来,脚带了下门就关上了。万子星又招呼他过来。

贺语宙嘴上说“当我是你的狗了”,小狗却摇着尾巴颠颠过去,万子星拿毛巾垫着他后背,然后把冰袋放在上面。

万子星说:“你先趴一会儿,敷完了再上药。”

然后他熟练地给自己处理脚伤,喷了气雾剂,再用医用绷带压迫包扎,在脚上放了个小冰袋。

气雾剂不是贺语宙买的,而是万子星自己用的,瓶身斑驳,已经旧了。

贺语宙想起他应该是经常处理训练伤的,对打架零经验,但对受伤很有经验。正出神时,万子星挪开了贺语宙背上的冰袋,淤伤呈现出一大片。

万子星挖了一些药膏刚往上涂一下,贺语宙杀猪似的叫道:“靠!”

吓得厨房做菜的沈媛差点切到手。

“我没使劲,你打架时不挺行的吗?”

“可我现在受伤了啊。”贺语宙斜向上瞪眼,“你是夹带私仇吧。”

“这个药膏得揉开,不然没效果。”万子星没敢碰第二下,奓着手问他,“那你还涂不涂?”

贺语宙哼哼:“没说不涂,你轻点。”

万子星多少看出贺语宙就是外强中干,学闹发威那叫不可一世,实际上怕高怕疼怕强刺激,“娇气”俩字送他合适。

万子星揉第二下时贺语宙又疼得叫,比第一声小点,后面渐渐习惯了就哼哼唧唧的,像埋在被子里小声骂人。

贺语宙趴在床上,占据了好大一块地方,万子星把药品拾好后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纤长的鸦羽覆盖着眼下的影子,难得一见的乖巧。

贺语宙做了个梦,准确地说也不是梦,这个情节或许一直在平行空间重演,演给小语宙,演给他,演给万万千千停滞不能前的语宙。

他家老房子比利顺德还气派,是五大道上的一栋三层别墅,贺语宙年幼时就骑着小车在别墅里横冲直撞,偶尔撞碎个上万的花瓶也没人说他,因为他比整栋别墅还金贵,是父母爱宠的独子。

那样的岁月里父母也有过争吵,但都背着他,他只偶尔感觉气氛凝重,但在父母亲族、佣人司机的圆谎中以为只发生了一些小问题。后来,父母再也不避着他了,争吵成了他上学出门前、放学回家后看见的唯一画面。

他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胡闹,学校畏于权势管不了他,他就越来越过分。他父亲暗中转移财产,确认事情办妥后把新欢领进家门,贺语宙那时上初二,发现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生来富贵顺遂的小少爷,亲眼看到崩塌的虚伪的天空,众星陨落,日月坑陷,世上再也无光。

贺语宙再睁眼时,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屋内的大灯关了,书桌上亮着一盏护眼灯,万子星正伏案写作业,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而转过来,拿着闹表给他看了看时间。

晚上九点零五。

“你真能睡啊”诸如此类的吐槽一概省略,万子星问他:“饿不饿?”

贺语宙早感到腹中空空,把校服穿上问:“有吃的么?”

“舅妈!他醒了。”万子星这一声把贺语宙半睡半醒的魂都叫回来,“你出去吃吧,还是上回吃早点的地方。”

“你不去?”

“谁知道你会不会一觉睡到转天早上,我吃过了。”

贺语宙抹了把脸,就当是在自己家走出去,门外嘴甜的学闹又开始哄舅妈了,沈媛的笑声悦耳动听,这样的笑声万子星只在常纾回来时听到过。

比起沉闷的自己,贺语宙更像是家里的一份子。门外的世界刚好隔离了自己,他才像被门关在外面的游魂。

万子星打开窗子,和无星的黑夜共呼吸。

贺语宙再回来时被冷风一激,“什么天了还开窗户?”

万子星正要关上,却又听到他说:“开着吧。”

高大的男生走到窗边。明明窗外小巷街市的景色不如套房玻璃外的河景,明明外面的夜晚也没多少声音,打开的窗还是给人粉碎禁锢、向外推开世界的感觉,那仿佛是绝境的出口。

贺语宙赖在床上,“你有杂志吗?”

“有几本,估计你不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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