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你不给他一点情绪出口，早晚出问题。”

“不用。”姬满行走在69层海洋生态箱中望着水母说道，“至少两百年都不用。”

蝉不置可否，姬满又要把人当工具整，造物主似的加点这个属性，减点那个属性。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蝉就没看到有人磨姬满。除了孩子，姬满不喜欢带孩子，难想一个不喜欢孩子的人怎么把研究员带大填满199层的特区。

“002也逃不过啊。”

“他不会逃，躲一时半刻就会回来。教院教的，他比大部分执行者做得都好。”姬满了解教院，也了解林秋深。

姬叔坐和林秋深分走姬满的大部分工作，姬叔坐和特区成员一起工作，林秋深和执行官还有各教院院长整天开会。姬满看着林秋深的时间更长，林秋深的背后总有一道巨大的影子叫特区负责人，像鬼一样阴魂不散。人们看向他时，目光总要放长去看他身后的姬满。人们看到姬满在他身上打下的影子，再回看林秋深的脸就要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问候：“向002问好。”无论是谁，亲昵或生疏，口中只有002没有林秋深。

李时珍经常在69层摸鱼，姬叔坐害怕水不会找到这里，负责人姬满喜欢这里但几乎没有时间。李时珍抽打秋风带回特区的烟，林秋深也跑过来摸鱼向他借支烟猛吸两口，终于感觉到肺部涌进氧气，从被庞大阴影溺毙的窒息感中缓解过来。

“咳，”林秋深被焦油和尼古丁顶到肺，呛了两口。

“尽人事，平常心。”李时珍把剩下半盒烟塞给他，“省着点抽，快没有了。”

林秋深没听，他太需要喘口气了，特区里好像没有空气，烟草从无形的水压里产出一点氧气供他呼吸，将他托起片刻。

“瞧，烟瘾，我就说迟早出问题。”蝉在斗室之中替闭眼阅读盲文书的姬满盯着林秋深，在特区里什么都逃不过姬满的眼睛。

“不算问题，他会长命百岁。”

……

斗室里的金发小孩长到两周岁就进了极寒炼狱冷藏。“李暮里，试验场足够稳定时你再长大。”姬满设置声纹锁，频率独一无二，只有她能打开封印「超神实验体」的冷冻舱。姬满在极寒炼狱里安排了几条疯狗死守，防着有人觊觎她的东西。

两年内伊甸园试验场初具规模，特区用多功能无人机和地下城的死刑犯探路。极寒炼狱建成后五大区壁垒也竖立起来，姬满下令地下城人类根据职能划分登陆地面继续基础设施建设。

“人们需要鼓舞。有一对情侣要在登陆地面前办婚礼，你去吧。”

林秋深以002的身份出席婚礼担任主持，为一对在命运转折点结合的新人送去主神的眷顾和忠诚的祝福。任何公开场合姬满都走在最前面，主神之一的直系继承人地位崇高，没有人能与其并肩。但是从这场婚礼开始，姬满让林秋深走在自己前面。

林秋深身高腿长，在一众执行官中也最突出瞩目。姬满跟他一起走太累了，让他跟着自己走太慢了，之后的重大场合她不再出现，偶尔让姬叔坐代为出席。

姬满经常待在特区69层的海洋生态箱道里看蔚蓝色的水和海洋生物，蝉问她是想家了吗，姬满说：“海洋让位，鸟兽虫蛇在陆地上奔忙，阳光洒在大地上像金子，深海里沉不下一点余烬。”

姬满对阳光有轻盈而偏执的念，蝉猜测她的嵌合体基因有趋光性，“深海生物不见光，本身却有发光的特质用光交流，深海有自己的火焰。阳光太霸道了，凉风和篝火、烟花也不错。”

几只烟花水母从他们头顶游走像海底星空的焰火。

「002：负责人，地下城居民登陆地面后出现大规模光线过敏症状。」

烟花水母游走了，蝉看见姬满眼里的轻盈顷刻覆灭，光亮转瞬即逝。

「姬满：姬叔坐提交过地面适应症状应急预案和药物备案，206教院负责对接。」

「002：抱歉，我的疏忽。」

「姬满：尽快处理。」

蝉观察姬满，她不需要谁的道歉也不屑，对于追求结果的姬满来说礼貌没有用，“002太年轻了，遇到事第一反应是找妈妈。”

“等不及了。”姬满等不及林秋深精神断奶，所以强制戒断。同时戒断的还有蝉，姬满赶他走，“人类到地面了，去找蜘蛛，美丽的东西遇见人类的下场你知道。”

蝉无言，他开不了口说舍不得，他爱呛呛这位天才但也最敬重她，转身离开发现步子沉重，腿好似变成了鱼尾巴走得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回头，“姬满，为我唱一次诗好吗？”

“想听什么？”

“《山鬼》！”

蝉如愿在姬满的频率中见到那位披藤蔓，骑着赤豹炸街的驭兽之王，“姬满，那人对山鬼失约，山鬼用泥石流冲垮了他的洞穴。如果……”

“你想我了吗，我还没离开。”姬满没有知觉，但是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山鬼为群山而生，不会困在诗歌中刻画的男人失信失约，那不重要。

入了姬满的局，挣扎也在算计中，蝉明白。他理不清在自己希冀什么，怕自己被操控又怕自己没资格成为她的棋子。

“去吧，常联络。”

蝉听到“常联络”三个字仿佛得到一种赦免，她想分开以后也有联络，日常的话语从姬满口中说出有一种将他免于机械性工具的赦免。蝉想留给姬满一个笑容，但他转头离开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笑，是否留下平庸无奇、泛泛之辈的鲜活给她当临别赠礼。

蝉还是忍不住回头，此时已不见姬满的身影，只看见遮天蔽日的大鱼身躯在透明的海水中快速游动，黑影笼罩身上久久不散，无机质感的鲸瞳像一颗蔚蓝色行星正盯着自己。

自母星诞生生命以来最庞大的生物发出一声魔幻空灵的鸣叫，像是宇宙的回声，蕴含令人恐惧的压迫和无法忍受的孤独。它在占据母星百分之七十以上面积的海洋中彳亍游行，独自吟唱，悲凉悠远，却能让人的灵魂产生无限宁静。

巨大、永恒、未知往往伴随着恐惧，剧烈的美感伴随着恐惧而生最终演变成一种崇敬和神圣感。在安全距离与理性的超越性前提下，恐惧转变为崇高感。

姬满高冷沉默，深认知，她能听出未说完的话潜藏着深刻的情绪。她的表现是钝感，对冲突天然回避，对复杂的情绪敬畏，理解别人但不在乎是否被人理解。很少直接说破什么，因为理解，让人分不清那是不在乎还是观察后的认同？

她的频率太低，无法得到同频的回应。她属于深海，孤独而完整。无人知道鲸鱼的心事，太大、太深、太复杂，幸运之人能听到的只字片语已经是她为世界唱出的最温柔的理解。

蝉听完为他而鸣的鲸歌离开了地下，离开了那片困住蓝鲸的地下海。

……

李时珍抽着陈皮爆听到鲸歌，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鲸歌。不被理解是天才的宿命，不等于她有问题。李时珍能感觉到这世界的道因为新的开放系统变乱了，在梦弧系统空间的快生活节奏中姬满的深层认知是一种时代的反面力量，深度思考、深度感受，缓慢而有力，言浅情深。

他为登陆地面的活动起卦，这一挂雷火丰是鲸落换新生。日中则斜，持盈保泰，上上签。设局者持中正之道，提早对各种隐患进行排除才保持现状。

不是长久之策，这世界的道仍然混乱。如果特区里的这头鲸沉了，世界更加没救。

“飘飘，过来。”

李时珍放下烟朝声音来源望去，一头爱唱歌的小鲸鱼在呼唤。小鱼朝大鱼游去，大鱼牵起小鱼的鳍。

姬满拉着他往密舱走，牵手对于鱼来说别扭，“飘飘，留下吧。”

“负责人，您要去哪？”李时珍慌乱攥紧她，鲸鱼要沉了。

“飘飘，这里需要你。”

李时珍无法拒绝蜂王指令。姬满将他的意识截断，使其失去关于自己的记忆。姬满将李时珍封入冬眠舱交给姬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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