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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战阵初成

溶洞废墟被污浊天幕渗入的惨白晨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巨兽骸骨间的森然裂隙。洞壁上,新刻的吸污护心镜构造图与镇毒散配方,炭痕犹新,混合着尚未干涸的血渍,散发着铁与火的气息。空气里,深绿色镇毒散的草木苦涩与霸道腥气,与鼠王皮毛鞣制后的浓烈腥臊、骨片打磨扬起的粉尘、以及尚未散尽的焦糊血腥味混合,形成一股沉甸甸、令人窒息的“新生”味道。

死寂被一种新的、更加紧绷的声响取代。

叮…叮…叮…

铁手仅存的左手紧握着一柄用鼠王巨大獠牙打磨成的粗糙骨凿,正一下又一下,极其缓慢而用力地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鼠王腿骨断面上凿刻着。他的动作依旧笨拙沉重,每一次凿击都牵动空荡的左肩断口,带来钻心的抽痛,冷汗混合着粉尘从额角滑落。但他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盯着骨面,全神贯注。他在复刻虫牙改进后的吸污护心镜符文!按照洞壁上那更加复杂、如同荆棘藤蔓般扭曲缠绕的血纹图谱。脑海中,不再是单纯的线条,而是王石用身体为他挡下毒刺时喷涌的血泉,是身后需要他守护的同伴。刻骨的恨意和守护的执念,如同滚烫的岩浆,随着每一次凿击,灌注进那歪斜狰狞的符文刻痕之中!

骨屑纷飞,刻痕深凿。一股无形的、带着铁血气质的意志力,隐隐附着在那尚未完成的符文之上。

另一边,溶洞深处相对干燥的角落。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鸣猛地炸响!

是瘸子!

他那条被鼠群撕扯得不成样子、白骨暴露的伤腿,此刻正被强行按进一个粗糙的石臼里!臼中盛满了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和诡异草木气息的紫黑色泥浆——那是用大量毒刺鼠血液、碾碎的紫腥草块茎、少量哭面菇粉末以及几滴鼠王毒腺浆混合熬煮成的、药性极其霸道的“生肌续骨膏”!剧痛如同亿万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他仅存的右腿疯狂蹬踹着地面,青筋暴起,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整个人如同被投入滚油中挣扎的活虾!

“按住他!别动!”虫牙沾满骨粉和药泥的小脸冰冷如铁,独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他和哑巴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瘸子疯狂扭动的身体。瘦猴则跪在一旁,双手死死捧住石臼边缘,防止它被瘸子踹翻。

“忍…住!…瘸子!…想站起来…想报仇…就…给老子…忍住!”虫牙的声音如同冰锥,狠狠刺入瘸子混乱的意识,“…这膏…霸道!…熬过去…骨头…就能长!”

剧烈的疼痛让瘸子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王石倒下的血泊、鲁头枯瘦脸上的决绝、还有那些被鼠群撕碎的同伴临死前的惨嚎…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愤和刻骨仇恨的灼热力量,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从他濒临崩溃的胸膛中轰然爆发,硬生生压过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呃…啊——!!!”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却带着一丝疯狂决绝的咆哮,身体猛地绷直,不再挣扎,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直至鲜血淋漓!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滚滚而下!但那条浸泡在霸道药膏中的伤腿,却不再抽离!

小豆子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稍远一些的篝火旁,清澈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看着瘸子叔叔承受的非人痛苦,小小的身体因巨大的悲伤和恐惧而微微发抖。他努力地张开嘴,纯净、空灵、带着安抚力量的哼唱,如同黑暗中流淌的清泉,再次从他稚嫩的喉咙里流淌出来,试图抚平那狂暴的药力冲击和瘸子灵魂深处的剧痛。

“唔…嗯…啊…”

纯净的歌声流淌,奇异的波动弥漫开来。虫牙、哑巴、瘦猴紧绷的神经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清凉,压制的力量更加凝聚。瘸子那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的脸庞,也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丝,紧咬的牙关微微松开,剧烈的喘息变得悠长了一些。石臼中那紫黑色的霸道药膏,在歌声的浸润下,其狂暴的药力似乎也变得更加“驯服”,一丝丝温和的生机力量,开始艰难地渗透进那白骨暴露的伤口深处。

溶洞中央,李之心斜靠在一块巨大的黑石旁。

他的胸膛覆盖着那面新制的骨制吸污护心镜,紫黑色的骨片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内面刻画的复杂符文在镜面下无声流淌着微弱的能量波动,如同沉睡凶兽的呼吸。蚀骨豺的剧毒被护心镜强大的吸散之力死死压制在经脉深处,混乱意志的低语被隔绝在坚固的意志防火墙之外。虽然身体依旧如同布满裂纹的沙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但他的精神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明。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整个溶洞。

他看到铁手在角落笨拙而坚定地刻着符文,每一凿都带着铁血的意志。

他看到虫牙、哑巴、瘦猴如同铁钳般死死压住承受炼狱酷刑的瘸子,小豆子的歌声如同柔韧的丝线,艰难地缝合着崩溃的边缘。

他看到周婆枯瘦的手指,正用烧红的骨针和坚韧的鼠王筋线,在一块鞣制好的、相对完整的鼠王背皮上,一针一线地缝制着新的逆光符号——比之前那面旗帜上的更加粗犷狰狞,透着一股浴血的凶悍。

他看到仅存的几个幸存者——断了三根手指的“秃鹫”、瞎了一只眼的“独眼”、沉默寡言的“石头”——正各自埋头处理着材料:秃鹫在用燧石打磨着毒刺鼠的爪尖,试图制作箭簇;独眼在处理着大捆坚韧的鬼哭藤主筋,准备制作弓弦;石头则在用沉重的石块,小心地碾磨着收集到的骸骨核心碎片,为“熵能弩”储备弹药。

每一个身影,都带着伤,浸着血,却如同被无形的链条捆绑,围绕着“生存”与“复仇”这两个核心,疯狂地运转着!

力量!一股微弱却凝聚的力量,正在这尸骸与废墟之上,艰难地滋生、汇聚!

然而,李之心冰冷的瞳孔深处,却没有任何松懈,反而燃烧着更加灼热的火焰。鼠潮的惨烈教训如同烙印!单打独斗,各自为战,在数量与凶悍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护心镜再坚固,也护不住全身!镇毒散再霸道,也救不回被撕碎的肢体!逆光聚落要活下去,要杀回去,就必须拧成一股绳!必须把每个人不同的力量、不同的特点,如同符文回路般精确地连接起来,爆发出远超个体的毁灭洪流!

战阵!

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凶险的构想,在李之心清明的脑海中轰然成型!

他挣扎着,在虫牙处理完瘸子后立刻赶来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蚀骨豺的剧毒在护心镜的压制下蛰伏,却如同毒蛇般在经脉深处嘶鸣,每一次移动都带来万针穿刺般的痛楚。但他布满裂纹的身躯挺得如同插在废土上的标枪,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溶洞内每一个忙碌身影的注意力!

“都…停手!”李之心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金铁摩擦,在溶洞中轰然炸响!

所有动作瞬间凝固。

铁手的骨凿停在半空。

虫牙沾满药泥的手僵在瘸子腿上。

瘦猴捧着石臼,茫然抬头。

周婆的骨针悬在未完成的旗帜上。

秃鹫、独眼、石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之心那如同浴血丰碑般挺立的身影上。

李之心沾满血污毒液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角落竖立的、布满裂痕的巨大黑石符文板:“…它…能挡…但…只能…守一处!…鼠群…会绕开!”

他的手指移向虫牙腰间那柄燧石短匕,以及散落在各处的简陋弓弩:“…这些…能杀…但…太慢!…挡不住…鼠群…扑脸!”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覆盖自己胸口的骨制吸污护心镜上:“…它…护住了…老子的心!…但…护不住…老子的背!…护不住…你们…所有人!”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幸存者们的心头!鼠潮的惨烈景象再次浮现眼前,死伤同伴的哀嚎仿佛就在耳边!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再次涌起,但这一次,被李之心眼中那燃烧的火焰死死压住!

“想活?…想赢?”李之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黑暗的决绝,“…就得…抱成团!…把每个人的…爪子…牙齿…都…拧在一起!…变成…一头…谁也…撕不碎的…铁刺猬!…变成…一架…能把鼠群…碾成肉泥的…绞肉车!”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缓缓扫过每一张伤痕累累的面孔。

“…虫子!”他的目光首先锁定虫牙,“…你…快!…狠!…准!…引符…爆符…玩得…最溜!…你…是尖刀!…是…插进敌人…心窝的…毒刺!”

虫牙沾满骨粉和血污的小脸瞬间绷紧,那只锐利的独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凶光!他挺直了瘦小的脊梁,如同淬毒的短匕出鞘!

“…铁手!”李之心的目光转向角落那个沉默的巨汉,“…你…力气大!…骨头硬!…不怕死!…符文板…你顶得住!…你…是盾!…是…挡在兄弟们…前面的…墙!”

铁手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猛地一抽,仅存的独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磐石的沉重光芒!他缓缓放下骨凿,仅存的左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重重点头!空荡的左肩断口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重托,传来一阵闷痛。

“…瘦猴!”李之心的目光落在那个依旧捧着石臼、脸上带着恐惧和茫然的青年身上,“…你…手巧!…鼻子灵!…记性好!…镇毒散…只有你…能炼!…小豆子的歌…只有你…能引!…你…是药!…是…吊住兄弟们…一口气的…命!”

瘦猴浑身一颤,手中的石臼差点掉落。他看着李之心那双燃烧着信任火焰的眼睛,巨大的惶恐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责任感狠狠攫住了他!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沾满药泥的手死死捧住了石臼边缘,用力点头!

“…秃鹫!…独眼!…石头!”李之心的目光扫过那三个仅存的、相对完好的幸存者,“…秃鹫…指头少了…但…手稳!…眼毒!…你…操弩!…用…那堆…骸骨箭头!…独眼…瞎了一只…但…耳朵灵!…步子轻!…你…听风!…探路!…石头…闷葫芦!…但…力气…都憋在骨头里!…你…扛盾!…顶在…铁手后面!…给…秃鹫…挡箭!”

秃鹫看着自己残缺的右手,仅存的几根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一把用鬼哭藤主筋和粗壮兽骨勉强拼凑的简陋骨弩,独眼中爆发出一种被点亮的专注。独眼仅存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布满伤疤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下意识地侧身,做出倾听的姿态。石头沉默地抓起一块相对平整、边缘被磨出握手的巨大鼠王肋骨板,沉重地竖在身前,如同一块沉默的墓碑。

“还有…瘸子!”李之心的目光投向角落里那刚刚经历炼狱酷刑、脸色惨白如同金纸、却眼神凶狠如同受伤孤狼的身影,“…腿…废了…但…手还在!…恨…还在!…你…给老子…坐稳了!…拿着…虫牙做的…小号爆符!…谁…敢靠近…就给老子…炸他娘的!”

瘸子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猛地抬起,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他挣扎着,用仅存的右腿和双手支撑起身体,死死盯着李之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

“周婆!”李之心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位枯瘦的老妇人身上,“…您…的手…就是…聚落的…眼睛!…这旗…您…继续缝!…缝得…更大!…更醒目!…让废土上…所有…被踩在泥里的兄弟…都看到它!…让净世盟的杂碎…睡觉…都梦到它!”

周婆枯瘦的手指猛地一颤,悬在半空的骨针差点掉落。她浑浊的老眼缓缓抬起,望向李之心,又缓缓移到手中那块狰狞的鼠王背皮上,那未完成的、扭曲却向上刺破的逆光符号。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从她干涸的身体深处涌起,枯瘦的手指再次捏紧了骨针,引着坚韧的鼠王筋线,一针,一线,更加用力地缝制起来!每一针,都带着无声的呐喊!

李之心看着眼前被赋予不同使命、眼中重新燃起不同火焰的同伴,巨大的疲惫和蚀骨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却支撑着他屹立不倒!他沾满血污毒液的手指,猛地指向溶洞中央那片相对开阔、布满碎石和焦痕的空地!

“现在!…听老子…号令!”

“铁手!…举盾!…顶到…最前面!”

“石头!…扛板!…顶在…铁手身后!…护住…他侧翼!”

“秃鹫!…上弩!…给老子…瞄准…那块…断柱子!…当成…鼠王脑袋!”

“独眼!…给老子…滚到…入口缝隙去!…贴着墙根!…听!…外面…有没有…耗子打洞!”

“虫子!…藏到…那块…倒下的石头后面!…给老子…憋着!…没命令…不许露头!”

“瘦猴!…带着…小豆子!…给老子…躲到…最里面!…药囊…捂紧了!…歌…别停!”

“瘸子!…坐稳了!…爆符…攥手里!…哪个…敢从后面摸过来…炸!”

一连串急促、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命令,如同密集的鼓点,狠狠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上!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巨大的生存压力和被点亮的职责,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们!

铁手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仅存的左手猛地抓起那面布满裂痕的巨大黑石符文板!沉重的石板压得他独臂青筋暴起,但他一步踏出,如同移动的山峦,轰然矗立在溶洞中央的最前方!碎石地面被他沉重的脚步踏得微微震颤!

石头沉默地扛起那块巨大的鼠王肋骨板,如同扛着一扇门板,沉重地移动到铁手左后侧,肋骨板斜斜竖起,护住了铁手暴露的左翼和半个后背!

秃鹫仅存的几根手指异常灵活地拉开那简陋骨弩的藤筋,将一支尾部镶嵌着惨绿色骸骨核心碎片、散发着冰冷混乱波动的“熵能箭”,稳稳地卡在粗糙的骨制弩槽上!他仅存的独眼微微眯起,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弩尖死死瞄准了溶洞深处一根斜插的、半人高的断裂钟乳石!

独眼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到了被碎石堵塞了大半的入口缝隙内侧,仅存的耳朵紧贴着冰冷的岩石,整个人如同融入了阴影,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虫牙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便消失在溶洞深处一块巨大的、倒悬断裂的钟乳石残骸后面,气息瞬间收敛,如同最耐心的毒蛇!

瘦猴一把抱起还在哼唱的小豆子,连滚爬爬地躲到溶洞最深处、靠近暗河出口的角落,用身体护住药囊,同时催促着小豆子:“唱…小豆子…别停…大声点!”

瘸子背靠着冰冷的洞壁,仅存的右腿弓起,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着一枚虫牙给的、刻画着简易“爆”字符文的骸骨碎片,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溶洞深处的黑暗角落!

短短数息之间!

一个简陋、粗糙、充满了临时拼凑痕迹,却异常清晰的战斗阵型,如同从血与火中锻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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