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平书院东门旁的院里,绕着围墙一侧长着一片桃树,另一侧站着一团李树,寓意“桃李满天下”。
三月芬芳始绽放,还未到盛开的时节,满园清雅的花香聚不成团,收敛在门墙之内。
安棠后背被凹凸不平的石狮子硌得难受,索性缩在石墩和门墙之间蹲下了,另一侧还有赵拓帮她举着伞,只有临近门的那一侧没有遮挡,能被人瞧见——
若是那门童再回来,就能看见她的决心像颗钉子一样顽固。
安棠百无聊赖地仰起头,看见墙头探出的几簇花枝,粉白的桃花自然认得,另一种却不然。
“那是什么树啊?”
话音刚落,铁门忽然被人推开。
安棠今日为了谈生意,穿的是女式院服成衣,三千青丝整整齐齐地高束在头顶,被云水蓝的纱罗软巾缠好,末端的纱带垂在肩头。
本该是一副雅致清丽的打扮,可她此时正慵懒地蹲坐着,伸手指花的玉臂还未收回,一脸懵然的傻气。
这幅样子却被她心心念念的玉郎尽收眼底。
安棠急促地收回手,扶着石墩平面慌手慌脚地站起来,膝盖弯一打直,麻痒瞬间从脚尖窜到腿肚,要不是赵拓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险些歪着身子磕在石墩角上。
“……”
陆宴浔稍稍移开了视线,不忍直视。
“许公子,原来你在书院做门童啊?”
除了夫子,庐平书院的学子与杂工都着院服,只不过前者是宽袖而后者是束袖,安棠忙乱之中,没注意到这区别。
陆宴浔面不改色回道:“不如白姑娘的毅力更让人惊叹。”
安棠听他还记得自己的假姓氏,心中欢喜,连他这阴阳怪气的损话都当耳旁风一笑而过了。
她拍拍衣袖上的灰,上前轻巧地走了几步,衣衫下摆轻摇,云头履上的莲花纹好似乘着月白色的浪,步步生辉。
“你们夫子乐意见我啦?”
她笑盈盈地在他面前站定。
可惜浪头拍打在亘古不变的礁岩,散成孤零零的水花又隐入海中,撼动不了顽石半分。
陆宴浔沉着脸:“随我来。”
安棠一行四人终于进了书院的门,算算时辰,最少也得有半个时辰了,否则她怎把腿都蹲麻了。
安棠跟在陆宴浔后头,双腿交叉得飞快才赶得上他的步子,见他没有回头的迹象,偷偷扭头朝铁门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先前那个门童真是冥顽不灵,非要什么玉牌,说要请示夫子也没了下文,还是许公子好,二话不说就请她进来了,一定是因为知道她不是什么坏人……
“许公子,自上回别后,我日日对天许愿能快些见到你,没想到今日真的应验了,可见我心有多虔诚。”
“……我与姑娘不是昨日才认识?”
“我说的日日,是指每个时辰的意思。”安棠大言不惭,大喘一口气,“慢点慢点,我快要跟不上了。”
前面带路人的脚步一顿,有意缩了缩步展,安棠跟得从容多了,分神打量起四周。
她又看见了那种不认识的花,颗颗饱满的白色花苞挤在一起串在枝头上,小巧玲珑,于是又问:“许公子,那是什么花呀?”
陆宴浔眼都没抬:“不是桃树就是李树。”
“原来是李树。”安棠口中分泌出一股玉液,微微皱眉,“我不喜欢吃李子,太酸了。”
“……”
他们这一路走来,听到了或近或远的朗朗书声,却不见一个人在外游荡,看来正是授业时,那他看来真不是学子。
安棠有些狐疑:“许公子,你为什么会做门童啊?”
她见他衣料都是上好的缎子,还是陆家远亲,总不至于沦落至此,十分不解,却半晌等不来他回答。
陆宴浔被她吵得头都大了,只想把过场走完,并不搭理她,却听见身后敲在石桥上那轻快的“哒哒”声忽然停了。
他终于纡尊降贵地回了身。
安棠一手抚在胸前,一手半握着捂住口,眉尖挑起,圆睁的杏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莫非你不是什么门童,只是担心我等累了,才假装成门童来迎我入内?”
陆宴浔身为书院掌学,平日帮夫子批阅考卷或策论,比起通篇不知所云,看过更多的是开篇扣住文题,越写越不知偏到哪里去的文章。
故而听了她这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心中半分波澜都未起,抛给她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自顾自顺阶而下。
“你不是为院服制衣而来么?山长他们事务繁多,我先替他们筛选一二。”
安棠炯炯双目在空中划了一道幽怨的弧线,心中的小鹿跑得正欢,鹿角忽然被藤蔓缠了个死结,偃旗息鼓了。
“不是就不是嘛……你这人怎么又不等我了!”
安棠随他走进了一间厅堂内,里头像是寻常人家的书房那么大小,容不下几个学子读书,看样子并未做学问所用。
厅中央摆着方桌与四只高凳,靠墙有一紫檀长案,上面的笔挂吊着两三只毫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安棠走得累了,刚要坐下,扶着桌沿的手却沾了灰,细细一看,原来桌椅的面上都蒙着层灰。
这屋子,真是处处都透着种诡异气氛。
但是有他在,她并不害怕。
安棠索性不坐了,端着手在他面前站定,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心里冒出些紧张,呼吸都隐隐收紧了。
几息后,她双臂展开平举,大大方方转了一圈。
陆宴浔没说话,眸光也未变,几不可见地倾了倾头,流露出几分不解。
安棠深吸口气,又转了一圈。
“……”
“你、你倒是说些什么呀!”
饶是她脸皮颇厚也破功了,气急败坏地抱住双臂,咬着唇撇过头去。
陆宴浔挑挑眉,视线在她身上绕了半圈,终是定在那在贝齿之压下显得更莹润饱满的唇上。
倒不是他好色,而是——
这么紧张?真新奇。
于是他颇给面子地颔首,点评道:“舞跳得不错。”
安棠似只炸毛的狸奴:“你看什么呢!是衣服,衣服!”
她今日既然直接穿来了,打的就是自己做模,好好展示一番,争取一击拿下的主意。
可面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子她没什么所谓,在他面前,却忽然觉得哪里都不得体了起来。
偏偏他还火上浇油。
“这怎么能是舞呢,未免太小看我了。”安棠双颊染上薄红,背窗而立,明亮的光泻入堂内,衬得她越发像只妩媚而不自知的小狐狸。
默了一会儿,她又恢复如常,轻眨了下眼:“你真想看我跳舞么?”
陆宴浔:“……”
他确实小看她了。
他用帕子抹了几下凳面,悠然落座,右腿搭在左腿上,脊背却依然挺得端正:
“再转一圈。”
这话若是旁人说,安棠一定会觉得他在调戏自己,可很奇怪,他说出口,却并不显轻浮。
安棠气也气不起来,只好公事公办地又转了一圈:“如何?”
她穿的这件春夏用的院服成衣,主要用的轻纱,里里外外好几层缝在一起,不仅穿脱方便,轻轻摆动起来还飘逸如层叠的花瓣,是基于男式长衣做的柔化改动。
整身长衣为月白色,袖口是窄袖,袖沿与裙摆端部包了一圈金色软绸,银线绣着缠枝纹,光照下熠熠生辉。
最为画龙点睛的是腰封。
庐平书院的院徽为「竹」,她猜女院多半会是梅兰菊的其中一种,便做了对应的三种样式。
今日穿的是「兰」,碧青色的束腰上点缀着兰花刺绣,两簇流苏从中央垂下来,端正得体。
她问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
陆宴浔这回认认真真观赏了一遍成衣,将设计者之巧思都一一读懂,虽没见过别的绣坊给出的成衣,但这身绝对足以“过他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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