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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年轻气盛的小情侣终于缠绵够了,在晚自习即将结束的时候离开了“犯罪现场”,虞汀白和谈显从闷窒的讲台桌底下爬出来,后背黏连着微潮的汗,二人都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对视一眼,都为这狼狈又荒唐的意外闹剧笑了。
谈显看了一眼手机,几分钟后就是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到时候学校里会涌满了人,他们更无路可逃:“我们走吧?”
虞汀白靠在窗户露出的缝隙边,夜风从外面吹进来,《蓝色多瑙河》的声音时断时续,她恋恋不舍地说:“好吧。”
话是这么说,可身体没有动,谈显于是等着虞汀白,没有再催促她。
他们在昏暗的教室里坐了一会儿,等到铃声刺耳地响起,原本安静的校园响起了人潮涌动的吵闹声,虞汀白才惊觉该离开了。
学校里都是背着书包的、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他们俩气质成熟,又没有穿校服,在学生堆中格外显眼。
经过学校大门的时候,虞汀白一眼就看见了刚才追着他们的保安,吓得忙捂住脸侧过了头,见谈显还是气定神闲,拽了拽他手臂,示意他小心那个保安。
谈显顺着看向那边,刚好和保安对上了眼,保安眉头一皱,觉得这两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刚要过来问个清楚,有个女生和同学打打闹闹后背不小心撞上了谈显,一回头看到谈显那张帅得极具冲击力的脸,当即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喊:“老师好!”
态度恭敬,声音洪亮,谈显气定神闲地应了一声,那边的保安听到了这动静,摸摸脑袋以为是自己误会了,没有再走过来。
谈显温和提醒:“走路小心。”
“是!”女生羞恼地躲回同学那里,几个小女生打闹着小声议论着“好帅的老师”、“是不是新老师”、“以前从来没见过”……边说边偷瞄着谈显和他身边的虞汀白。
虞汀白目睹一切,就这么堂而皇之、顺理成章地和谈显走出了学校大门。
察觉到身边的这道视线,谈显侧头瞧过来,眉微扬,在问怎么了。
没什么,虞汀白摇摇头,这男人,不简单啊。
*
出了学校,就是一条大街。原本安静的街道因为学生们的涌入转瞬热闹了起来。
顺着人流继续向前走,一路都是小吃摊和文具店,虽然因为疫情的缘故美食街不能堂食,但外卖员仍然络绎不绝,整条街依然灯火通明。
虞汀白和谈显走出最热闹的包围圈,逐渐逛到了海滩附近——宁屿被海包围,走几步就能看见沙滩。
隔着不远的距离,能听到海滩上的嬉闹声和音乐声。
路边停靠着一排高大的SUV,后备厢个个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摆放了很多酒,电灯和音响也从后备厢里拉出来,另一端架在天幕上,天幕下摆放着折叠桌椅,年轻男女们坐在其中喝酒,调情,享受着海风。
有一个年轻女人看见他们,热情地招呼他们过去。
年轻女人穿着粉紫色的挂脖抹胸上衣,露出了小巧的肚脐,下身是一条不规则拼接短裙,全身上下的布料加起来还没有虞汀白的包足,性感又时尚。
她手臂上挂着一堆叮铃铃的挂饰,撑在后备厢旁,化了浓妆的眼睛像有一把小钩子似的钩在谈显身上:“清酒,罗斯福,艾丁格……还有我们家自己酿的梅子酒,你们想喝什么?”
谈显面对这种似有若无的勾引早就习以为常,他没有接招,侧头去看对他和年轻女人之间的暗流毫无察觉的虞汀白,她正在专心地低头寻找酒单。
“我们这里没有酒单,”年轻女人也顺着去看虞汀白,态度还算友好地向她解释,“我只是出来和大家分享藏酒的,车上的酒水全部免费。”
“免费?”虞汀白惊讶。
女人向她解释,疫情刚来的时候,岛上的娱乐场所被迫停业,宁屿曾萧条了一阵子,后来一些年轻人受不了这种寡淡的生活,自发开车到海边聚集喝酒,渐渐地在海滩边形成了互助饮酒、自娱自乐的风潮。
“果然没有什么困难能够打败向往自由和快乐的小岛居民。”虞汀白感叹。
年轻女人忍俊不禁,指着虞汀白问谈显:“外地人?”
谈显顺势调侃:“北京来的。”
虞汀白嗔了谈显一眼:“你别听他胡说,我是正宗宁屿人。只是很久没有回来了。”
年轻女人嗅出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带着试探问:“你们是情侣?”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谈显身上,这次更加直白,问出的话也毫不掩饰,饶是再迟钝也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虞汀白终于品出了她的意图。
她没有回答,想等谈显来回答。
谈显耸了耸肩,很轻松地说:“我还在努力。”
“连你都追不到,小妹妹眼光很高吧。不愧是从北京来的。”这句话很微妙地把虞汀白划出了他们的地域阵营。
尽管谈显没有接这话茬,但虞汀白的兴致还是略低了下去,谈显刚才的回答其实已经表明了他对虞汀白的意图,可他的态度轻浮又随意,又不像是多在意似的,很难说那是一个认真的答案,还是一句玩笑。
这时候,也许是得到了信号,年轻女人的朋友也围了过来,他们邀请谈显和虞汀白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喝酒玩耍。
小镇青年的游戏大抵是那些,喝酒、打牌、唱歌、借着真心话大冒险聊骚。
年轻女人跟过来,将两杯酒放到他们面前,然后顺势坐到了谈显身边,问他叫什么名字。
虞汀白闷闷不乐地拿起自己面前那杯酒,才发现周围几人都在看自己,疑惑地瞧向谈显,正见谈显望着自己,年轻女人也由谈显的视线望向了虞汀白。
这微妙的气氛,虞汀白忽然舌头打结:“他叫,张运恒。”
特地让虞汀白来回答,谈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年轻女人也不讨没趣,没有过多纠缠他,但还是问了一些他平时的爱好之类的,约他下次一起去冲浪。
虞汀白喝着自己的酒,一边享受海风一边默默地听着,待谈显很明显地结束了那边的对话,她才倾身向谈显,肩膀轻轻蹭过他手臂,小声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自己回答?”
谈显喝着酒,用那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看她。
虞汀白不说话,好像在固执地等他的回答。
谈显终于说:“因为我现在只想和你约会。”
虞汀白观察过谈显,不同于CBD里紧张忙碌的西装革履精英男,或是小镇上不修边幅的健硕糙汉,谈显身上没有艰苦生活的痕迹。
他手指修长,指甲干净饱满,指腹和掌心没有一点干活的茧子。明明常年待在海岛,皮肤却生得白皙细嫩。
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天才雷普利》里逃到海岛玩耍、不愁生计的裘德洛,没有经历过苦难,每天的生活就是变着花样地寻找乐子,和追求女人。
就像此刻,他轻松地把握着分寸和距离,近一分太多,退一步太少,那么刚好地撩拨她的心弦。
太暧昧了。
虞汀白很擅长伪装,故作镇定地撤回了视线,继续一口一口地喝手上的酒。
胸口有些闷,她很快就把手里的这杯酒喝光。
见谈显的那杯酒没喝几口就他被放在桌上,虞汀白用手肘碰了碰谈显,示意他把他的那杯酒给她。
谈显不放心地将酒递过去:“金汤力,度数不低,你能喝吗?”
有人开大了音响的声音,现场气氛热烈,声音嘈杂,谈显是凑近了在虞汀白耳边问的,呼出来的热气烘烤着她的耳朵。
虞汀白耳尖发痒,也凑到他耳边回答:“不要小看我。我告诉你,我们女编剧个个都是酒鬼。”
谈显惊讶,微微蹙了眉:“写稿也需要喝酒吗?”
虞汀白:“要先麻痹自己,才能写出麻痹老板的稿子。”
谈显默了几秒:“我以为你写的都是你喜欢的内容。”
“入行前我也是这样以为的。”谈到不愿深入的话题,虞汀白低头喝闷酒,酒意顺着喉管而下,先辣后苦,果然度数不低,虞汀白忍不住皱了皱小脸。
谈显笑着将酒倒了一半在虞汀白先前的空杯里,透过氤氲的灯光,虞汀白看到了玻璃杯沿上自己淡淡的唇印。
谈显用她的杯子喝酒,很自然地将嘴唇覆盖在了她的唇印上。
虞汀白的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后觉得更晕。她怀疑自己有些醉了。
谈显忽然问:“你这几年是不是没有回来参加过校友会?”
虞汀白来不及思索对方为何知道自己许久没回来,只顾着回答:“这几年比较忙。”
“你总是很忙。”记忆里的虞汀白总是目光向前,拼命奔逐,好像永远到不了终点。
从前的谈显不知道她的终点在哪,如今的谈显已不再去追究。
他开玩笑:“我以为你故意不回来。毕竟穷不走亲,富不还乡。”
虞汀白也笑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其实是因为一事无成,没有脸回来。
当初和家人闹得轰轰烈烈,后来和宋方晏双双考入北电,在全校的欢庆中金灿灿地北上。
她以为她会有光明的未来,无限种可能。
可事实上,大多数人在进入社会后都会变成一枚默默无闻的螺丝钉。
她也不是例外。
叮地一声,谈显的玻璃杯轻轻地碰撞了一下她的,虞汀白抬眸瞧过去,淡黄色的灯光下,谈显笑意温柔,难得地、明确地透着一股真诚:“写作是造梦的艺术,我祝你早日写出满意又诚实的作品。”
浪花撞向海滩,女人尖叫着抱住男人,开瓶器嘎达一声撬开瓶盖,泡沫咕噜噜地翻涌而出……这片海滩的每个角落都在发生着不同的故事。
而在这里,这片安静的天幕下,虞汀白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被一道潮汐温柔地冲刷而过,然后翻腾出了带着酒劲的白色气泡。
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对她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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