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采薇当日的担忧竟然真的成了现实。罪魁祸首是万建义。
万建义身为秋闱的外帘官,公然玩忽职守,在秋闱的考试进行期间擅自外出,不仅好不避嫌、到不相关的衙门处理了万夫人的事,还堂而呈之地,在外面人来人往的酒楼,大摇大摆用餐吃酒。
秋闱舞弊案爆发,万建义被抓是首当其冲之事,这个人睚眦必报又心思歹毒,人还没被带过去提审,他蹲了三个晚上,便主动咬出了当晚一起吃饭的容津岸和叶采薇。
秋闱舞弊案是大案要案,办案要紧,每一个细节都不容错过。
不仅是容津岸和叶采薇,就连那个慈眉善目的按察使大人,也一并被牵连,停职调查。
自从嘉泰四+四年底叶采微离开京城,她再没有与官府拉扯上任何关联。自从上次在池州与容津岸重逢,奇事一件接着一件来就连她干方百计想要临瞒的,拜康和县主投毒一案所明,她的真实身份,她
与容津岸的关系,也在这期间被许多人知晓。
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地里拽着她的脚踝,她拼命想要奔离,却还是被拉了回来。
就在被带离的途中,容津岸突然发病,症状比上一次还要惨烈。叶采薇想起她最后质问他的话,他神色复杂,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
未入大牢,她被禁足在府衙内的某处厢房之中,好像就是前两日她住的那一间。大约是因为容津岸的身份极其特殊,绝不可等闲视之,连带着她这个前妻,也跟着有了特殊的待遇。
问鹂和容文乐也被带走。
独自在房中,叶采薇静默,开始思考在过来的途中,得知的那件震惊无比的消息。这一次,被嘉泰帝派来处理南直隶秋闱舞弊案的钦差,不是别人,正是早已经成婚之藩的六皇子楚王。
六皇子的生母不显,外人看来为人平庸老实,虽然好色油腻,但也与储位之争没有半点关系。从前在京时,他表面从不参与政事,却还在太子党和齐王党之间隐隐站队齐王。
嘉泰四十五年下半年,六皇子成婚,顺利之藩。从此,他在封地上安分守己,距今已有四年。
这一次,南直隶秋闱舞弊案的幕后指使直指三皇子齐王,六皇子身为他曾经的拥趸,却被嘉泰帝指派来做了审理此案的钦差,嘉泰帝是何用意,众人揣度不一。
而还有一件要紧的,则是当年叶采薇原本一早与六皇子有了婚约,后来却抓住六皇子的痛脚主动退婚,再后来,与初入仕途的容津岸成亲、和离。
而好巧不巧,已经和离了的容津岸与叶采薇又双双被牵连进了这个舞弊案,等于直接落到了六皇子的手上。六皇子是会借机一雪前耻,还是公事公办为天下楷模呢?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声闷天里的惊雷。
***
另一间厢房中,锦帐昼暖,光融绵绵,袅袅熏烟从狻猊炉中缭绕而出,香气异浓,纵然外面乱作一团,两三重门一关,内里与世隔绝。容津岸的二品官袍已被除去,只着雪白的中衣,此刻他安静躺在舒软干净的床榻上,面无血色,浑身苍白。神医柴先生站在边上,为他施针诊病,柴先生身后的屏风之外,还站着一名男子。
此男身着绛紫色蟒袍,玉冠玉带,是皇空专属。他身量不高,体型肥硕,长期浸淫女色的眼球浑浊粗鄙郡,眼下一圈深深的乌黑,眼皮也因为过于肥厚而把眼眶压成了一条缝隙,两道阴沉而尖锐的目
光,从缝隙中射向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容津岸,难免带起他复杂的心思来。
六皇子忍不住细想。
他与容津岸,是同年出生的人。
他有一个出身平平、不受父皇宠爱的生母,但他却是九五之尊的亲子,是天朝最为尊贵之人,是无数人仰仗巴结的天黄贵胄,无论这些人是否真心拜服,他们都只能伏跪在他的脚边,祈求他的关注和施
舍,哪怕被他一脚踢开;
容津岸呢,在由科举入仕前可谓卑微到生埃里,然一朝金榜题名,即便受到太子逆案、老师叶者亭的牵连,仕途初初屋遇坎坷,但很快,便受到了父皇的赏识,一步一步青云直上,受万人景仰艳美,成
为天下无数读书人的楷模。
尤其是容津岸生了一副绝好的皮囊,又偏喜欢拿腔拿调、惺惺作态,清高狂傲,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奉为圭臬。
可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天纲地纪,名伦道常,亘古未变。
他是君,容津岸是臣,他想让容津岸生,容津岸就必须求死不能、苟且偷生;他想让容津岸死,容津岸就只能求生不得、含笑九泉。只要除掉了眼高手低的三皇子,皇位便触手可及。
“殿下。”柴先生已将银针取回,——收入囊中。他隔着绘有《王蜀宫妓图》①的屏风,恭敬持谨,对六皇子行礼:"幸好发现及时,容大人他已无大碍。"
“他何时能醒?”屏风上的美人似春如月,六皇子的语气却不耐烦极了。
这一次是他蛰伏数年终于等到的机会,人刚从封地赶到应天,却听手下探子说起,容津岸竟然又与叶采薇纠缠在了一起。新仇旧恨刻骨铭心,六皇子正准备兴师问罪,又得知容津岸误食了花生,再
次发病。真是麻烦。
“这几日案情繁琐,容大人忙于公务,案牍劳形,精神实在是损耗了不少。”柴先生仍旧保持着垂头恭敬的姿势,猜想屏风那头的六皇子,脸色应当是十分难看,连忙道:"殿下无须忧心,容大人只要好生休息,不出一个时辰,必会清醒,继续为殿下效劳。"
“有劳柴神医。”六皇子抿了抿嘴巴。
他从十岁起便已通人事,多年来沉谜女色,淫乱纵欲,两年前,他差点死于马上风,是恰巧路过的柴先生把他从鬼门关口拉了回来,他因此对柴先生感激弟零,将他视作再生父母,几乎是言听计从
"本王近日偶感不适,柴神医再为本王看看。"
说完,六皇子准备拂袖而去,床榻上的容津岸却似乎有所感知,微微掀开了眼皮,迷迷糊糊嗫嚅着:"殿下….…殿下….…是殿下来了吗?"无论容津岸在外如何清高孤傲如何一手遮天,在六皇子面前,永远只能是卑贱如草芥,永远只能俯首称臣。
柴先生识相退出,默默在外,等候为六皇子看诊。厢房之内,只余容津岸与六皇子二人。
六皇子皱着一张肥脸,绕过屏风,不耐烦踱至床榻边,与容津岸见面。
狻猊香炉的香气混合着他所配香囊的香气,缭乱糜异,但容津岸却好似从其中抽出了一丝淡淡的恶臭,难以忽略。他那个不能食用花生的病早已痊愈,此事只有他和柴先生两人知晓,今日差点在叶采薇面前穿帮,眼下面对六皇子,他更是要把戏做足做透。
他俊美无匹的面容惨白,嘴唇也微微干裂,努力将双眼挤满了红血丝,卖弄着一贯擅长揣度上意的本领,猜准六皇子最想问他什么,有气无力为自己解释:
“是因为…叶采薇以为微臣投靠了齐王,指责微臣背叛了恩师叶渚亭,叶采薇向来是牙尖嘴利的,骂起人来口不择言,微臣嘴笨,”
他还故意深深叹了口气,像是懊恼于自己竟然在这种事上输给了一个小女子,垂下眼帘:
“微臣实在是吵不过她,被气得急火攻心,当时没有分辨,就吃下了花生……微臣发病眈误殿下的正事,错只在微臣一人,请殿下责罚。”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向六皇子叩头认错。
六皇子肉眼眯成了一条缝,不耐烦摆了摆手。
容津岸在池州与叶采薇意外重逢一事,容津岸早就在私底下报给过六皇子,两个人形同陷略,也再无牵连;还有,容津岸为了那个跟三皇子沾亲带故的康和县主虚与委蛇之事,他在池州也并报了。至于这几日在应天发生的事,六皇子旁敲侧击向容津岸求证之后,总算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但容津岸满脸惶恐:"这次投毒案的结果,算是对康和县主小惩大诫,只是,微臣与叶采薇….…"
俊美的脸上为难不已,六皇子一见,又不耐烦:
“当年,你也只是为了报叶渚亭的恩情才娶她的,也是她不识好歹、作天作地,非要与你和离。叶采薇那样的女人,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六皇子一顿,眼前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一张芙蓉娇靥来,不由咂了咂嘴,
"实际上,就跟疯狗一样,一张嘴到处乱咬,本王知道爱卿的委屈。"
又短又粗的手指轻微捻动,像是已经摸到了清雅少女滑腻的皮肤,六皇子脸上的肥肉抖了一抖:“这些,那年本王从齐王手中救下爱卿时,爱卿已经向本王坦白过了,你我君臣互信,无需多言。”
“殿下天威,救命之恩,微臣结草衔环,难以为报。”容津岸眼含热泪,满口哽咽,说着便要拖着病体,滚到床榻下来,给六皇子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六皇子连忙按住了他,肥腻腻的手,在他雪白的中衣上留下了一道腻黄的汗印。
两人表演的这场“君恩臣德”,根由原在叶渚亭。
因着与他的师生关系,多数人都将容津岸视作了废大子党,齐王党碍于他在殿试时表现出色颇得嘉泰帝欣赏,一直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嘉泰四+五年,容津岸从辽东返回京城,恰
逢六皇子大婚,齐王党在婚宴上派出了杀手,准备刺杀容津岸,并嫁祸给六皇子。
六皇子并非无能草包,他表面临陷依附于三皇子,实则多年垫伏,背地里筹谋算计,他不着痕迹地保下了容津岸的性命后,更是不计前嫌,将容津岸收做心腹,并安排他假意投靠三皇子齐王,只待时机
成熟,将齐王及其党羽连根拔起,剑指储君之位。
“仲修,本王刚到应天,第一个就来单独见你,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六皇子端出了一副知人善任的明君模样,慈爱道:
"爱卿英年丧母,回南直隶丁忧,到应天来的时日也不长,这次的案子,本王恐怕……"容津岸自然知晓他又在借故试探,当即拍着胸脯表了一番忠心,说自己用此案对付三皇子一党,几乎是十拿九稳。
六皇子对此满意极了,默了默,才慢条斯理地,从袖笼中掏出了一个朱红色的小药瓶,扔在了容津岸的手边:“这个,等爱卿的身体彻底恢复了,找个机会,下到叶采薇的饭食里去。”
六皇子身上淡淡的恶臭陡然增浓,容津岸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天真犹豫道:
“这是……”
发号施令的人却不回答,半眯着肉腻腻的细眼,阴沉沉地盯着容津岸苍白的面容。
他当然、绝不可能承认,尤其是向这个卑贱的臣子承认,事情过去了整整八年,他依然对叶采薇怀恨在心。
恨得咬牙切齿。
美倒是美得惊心动魄,但军身长刺,贱也是赋得喜麻鲜耻,一个区区太傅之女,当年,竞然让他在京城天尽了脸面。如今,风水轮流转,叶采薇终于落在了他的手里,不让她吃尽苦头,怎么能消解他心
中的愤恨呢?
春媚散千金难求,药性最烈,指缝一点点的剂量,便足以让叶采薇丑态毕露。
从前拧着一张俏生生的娇脸对他冷嘲热讽的女人,只能跪着爬到他的脚边,抱着他的腿,苦苦忏悔当年犯下的种种错误,求他要她,求他把她送上快、活的顶峰。
到时候,他定要好好将她淫.虐一番,满足够了,再折磨她致死。而那开启一切的春媚散,由她从前的夫君、如今他的一条狗容津岸来亲手下给她,最合适不过。
反正,自他救下容津岸起,他从头至尾也没有完全信任过此人。
一个伪君子而已,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沽名钓誉两面三刀,被他用来对付三皇子那个废物,用完了,再把送他上路便是。
而这一次,既能报复叶采薇,也能借机让容津岸再交一份投名状来,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容津岸的面色平静无波,眉宇间仍旧凝着憔悴:
"几年过去,叶采薇早已年老色衰,朱颜辞镜,脾气还越来越大。"他慢慢将手伸向了那个朱红色的小药瓶,“殿下您乃未来天子,是万金之躯,又何必让小小的叶采薇脏了您?”
“探花郎,你是聪明人,”六皇子阴沉的脸色,这下彻底冷了下来,如同猪油被推进寒冬腊月,"响鼓不用重锤的道理,不需要本王现在来教你吧?"
***
厢房内,叶采薇仍在胡思乱想。
她反复品咂着和容津岸的全部对话,包括那晚在秦淮河畔关于三皇子的,还有方才,关于这场秋闱舞弊案的。她实在是不确定,容津岸这个人究竟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也无法准确分辨明晰,他到底有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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