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寂静的夜。
罗佳走到公寓前,看见门缝里露出的灯光,脚步下意识顿了一顿,但还是认命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钥匙,颤抖着把它插进锁孔。
“吱呀——”,进门的迎接不是问候,而是一句冷冰冰的:
“绕道走,别把血滴在我的地毯上。”
伊凡坐在客厅沙发上,双腿交叠,手上端了一份报纸,没有抬头;浅黄的灯光映着他的侧脸,在长长的眼睫下投一片暗影。
罗佳慢吞吞地绕过他,向一楼的洗手间走去,血迹滴了一路,一会儿还得由他自己清理。
洗手间里有淋浴,一旁放着叠好的浴巾和衣物——也是他自己提前准备的。别指望伊凡能有这么好心,他只会在自己闯祸时讥笑着嘲讽。
不过,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现在是个寄人篱下的无业游民,衣食住行全靠另一人养着。
最大的用处就是帮屋主洗衣做饭洗碗,再加上偶尔代笔写点评论和给作者的回信——很公平。
若是伊凡出于同情怜悯而接济他、不求回报,他反而会怒火中烧,仿佛被羞辱了似的。
他们不是朋友,不过是“同学”:在莫斯科有过一两年接触;
因学费和家境问题,罗佳后来休了学,又在圣彼得堡就读,两人便断了联系。
……再之后,就是罗佳辍学,犯下最初的杀人案——促使他们两人重新建立联系、让事情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契机。
在这段时间里,伊凡有时仿佛能预判到他每天出门干了什么,在他染血的日子里总是到半夜依然醒着:
有时候像现在这样冷冰冰地提醒几句,更多时候什么也不说。
然而在某种极少见的情况下,伊凡心情很好,那么他们甚至有机会坐下来,一起喝点葡萄酒。
所以,该如何形容他们现在的关系呢?
依然不算朋友,硬要说的话,不过是加上了主犯与从犯,房东与(不付租金的)租客。
——以上设定,均出自K的粘合。
在地下诊所那一句灵机一动的“同学”,加上几茶勺原著情节,经过K一番绞尽脑汁胡编乱造,总算是把出自两部作品、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给串了起来。
为了圆故事,提高人设完整度和剧情酸爽度,他还添上了不少狗血刺激的桥段。
“陀翁,我对不起您!……我是说现实中的那个。”K在心中祈祷,当然,还有之后的无数个可能被他霍霍的文豪。
这样一来,背景故事捋清楚了,剩下的还有表演:罗佳的马甲出现后的一个月里,K同时操纵着两个马甲,精神力阀值越来越高,精分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一些让两个马甲左右互搏的表演,演技之精湛让系统叹为观止。
条件已经成熟,接下来就得考虑怎么与原动漫角色制造偶遇,适时把两人人设展现出来,而且给人印象要足够深刻——这意味着介入原剧情的程度必定要深,非常考验表演者的布局能力。
现在伊凡的身份是横滨杂志社编辑。
这工作是为贴合漫画世界默认的,他目前的房子和车也是——属于存在即合理,不需要掩饰或改动。
而他的日常工作就是时不时对作者发来的稿子进行一番锐评,再打回去让人重写;他自己也用笔名“目击者”发表些时评,还用德文、俄文写过不少讽刺长诗——当然是有目的的,甚至还收获了一批忠实读者。
总体下来,收入还算可观,完全养得起两个人。
此外,还有K最喜欢的部分:伊凡这个马甲有异能,而且是精神系,用得好会非常惊艳。
但因为系统那次的错误投放,罗佳这个马甲的默认身份便麻烦了许多——怎么形容,斧头杀人狂?
没错,他虽然是个无业游民,但他还有罪啊!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挺符合原著的,罗佳为了证明自己的“超人”哲学成为罪犯。
但现在的他并没有受到应有的“罚”、更不会有所谓救赎,反而被系统扭曲成了另一副模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去杀人。
不过,K没有改动,保留了这一点。
因为,这完全可以说成是罗佳对于“超人哲学”的实践延伸。在这里,他只会杀“没有价值”的人:警方通缉的另一些罪犯、坏事做尽的Mafia成员以及欺凌他人的家伙。
不固定人数、不确定时间,只要恰好凑到他面前,他都会将他们“消灭”;但每次做完这些事后,他又会感受到巨大的精神压力,随之而来的就是高烧、幻听幻视等症状,堪称默认的负面Debuff。
虽然坏处看起来很多,但好处也是有的:罗佳的异能就与此相关。
【斧头】:能随心意幻化出一把斧头,同时力量、敏捷度会得到大幅度提升。
而且最Bug的一点是,死在他斧头下的人,在他离开后就会立刻消失;
而在他解除能力前,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个浑身是血的危险分子,罪证也随之全部消失,根本查不出任何东西——除非他自首。
近乎完美的“犯罪型”异能——近乎。
罗佳就是靠这一点,在处理了无数黑手党后仍能安然做无业游民。
这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不要小瞧“死线”将近的新晋社畜!
K在知晓新马甲的能力和特质后,便已经有了计划。
一个寻常的夏日,正是杂志社的工作时间。
伊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这地方很宽敞安静。
因为毒辣的眼光、高冷的性格与这么一张优越的西方脸,他在此地很受尊敬——同事与上司甚至可以说有点畏惧,完全不敢亲近他或使唤他。
但今天似乎还有些不同,伊凡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能从周身的气场看出来,他心情不错。
他的面前放着一封信——一个“目击者”的读者寄来的。
在这个信息时代,这位素未谋面的人似乎还是喜爱用传统的方式交流。
信纸用的是白桦树皮,带着点熨贴的清香;信上写的是俄文——物是故乡的物,人是故乡的人。
信上写着的是:
【致尊敬的“目击者”先生:
请谅解我的唐突,我看了您的长诗和所有文章,许多遍许多遍,直到纸张也终于脆弱地碎掉为止,也终于是时候寄出这封信了。
许多年来,我似乎总是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的:这个令人沉痛失望的世界没有变故,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在我身上;
而现在,我总觉得我得到了一个真正的朋友,一个懂得我的心的人,让我明白了:我用以躲避残酷现实的那些沉思,不会是没有用的。
因为受您金子一般的智慧的启迪,我现在怀有的欲|望和希望,是过去根本无法预料的。
在与您的文字对话的那些日夜里,我已经听见最沉重的责任:这世界需要有人来抚平眼泪,需要有人做背负罪孽的审判者!
请您用那双通透的眼睛看着吧,我会沿着我自己的和您所启发的道路继续走下去的;尽管,我知晓您并非基督的忠仆,但我仍深爱您的矛盾与怀疑,期待着着您的品评。
您的忠实的读者与朋友:F·D】
这封信的寄信地址就在横滨,但伊凡皮下的K深知,此人此刻并不真的在这里。
但他还
是拿出一个信封,将那个地址写在了寄信人地址的位置。
然后再拿出一张信纸和一些草稿纸,几经修改后,将完整的回信写在上面:
【致尊敬的“朋友”先生:
您期待我的什么品评呢?
若事情进展的顺利,并不意味着那就是真理;若撞了南墙,也并不说明它就毫无价值。
对此,我的忠告只有:既然您仍抱有希望的话,那就去做您想做的事吧!
至于之后如何,恐怕基督也没法知道。
您并不忠实的朋友:目击者】
信件填好信息托人寄出后,系统再次冒泡:【人设完成度上升,目前马甲1完成度:36%,马甲2完成度:15%】
是时候了,K心想。
“嗡嗡——”放在一旁的手机适时震动,显示屏上的号码属于罗佳。
伊凡立刻接起电话:“怎么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喘气声,以及“咚”的,重物坠地声响。
……
诊所的门被敲响时,森鸥外正试图给他美丽的爱丽丝换小裙子。
“去帮我开个门。”他对一旁的少年说。
“不——要——”少年拖长了调子,撒娇般地说。
当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无法忽视的时候,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洋裙,(“抱歉啊,小爱丽丝,我还有工作哦”),任劳任怨跑去开门。
门外竟然是两个月前见过的那两位斯拉夫人。
只不过,这次没有摔倒,但戴眼镜的疑似没落贵族青年好像更生气了点,摆明了不想说话。
“这次是……?”森鸥外一边帮着人把病患架到床上,一边问。
半个小时前。
是低血糖。
伊凡非常清楚: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找点甜的东西,然后塞进已经昏迷的病患嘴里。
可家里只有放咖啡的方糖,而这家伙昏迷着,连带着自己的脑子也被烧得不太清楚,似乎也同样需要糖分。
于是,向来矜持的他做出了一个十分不理智且不符合设定的举动:
拿到方糖后没有去找勺子和杯子,而是直接放进自己嘴中含住、嚼碎,再把人撑起来,把口中的糖粒渡了进去。
他感受到心跳和那种奇异的共鸣,白皙的脸上泛起的浅淡红潮,深灰色的眼睛也雾蒙蒙的。
然后,迅速站起来,欲盖弥彰似的擦了擦嘴角。
K终于清醒过来,庆幸还好没人能看到,系统也不会全天候监视,因此不会被判定为OOC:不过虽说是同一个人的马甲,这也有点怪了。
——当然,这时候的他还太天真,不晓得系统会有实时录像这种功能。也不知道这个画面将会在另一个世界引起多大的轰动。
之后的事,就是把人再次送到森鸥外那里。
本来就是低血糖和营养不良,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可查的。
在森鸥外忙活的一阵子里,伊凡的眼睛略过了“女孩”爱丽丝,不动声色地定在另一个少年身上。
柔软的深栗色短发和精致的面容,右眼缠着绷带,看似微笑着的甜美表象下却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洞呢。
——你好,主角君。
少年注意到他的视线,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您就是森先生说过的卡拉马佐夫先生么?长得不赖嘛!”
他说着又凑近伊凡耳边,黏黏腻腻又故意大声说:“不过,您要小心森先生哦!他是个有隐藏特殊爱好的变态!”
房间另一变传来“变态”无奈的声音:“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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