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扑面,纵使阳光照下来,也没带来多少暖意。
无双城的城门高大,走进城中,到处一片初冬的寂寥。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路上有不少修士朝这边来。有和尚有道士,有少年也有老者,好像是为了什么盛会聚拢而来。段星河骑在马上,道:“这里有事?”
李玉真本来在车里打瞌睡,听见声音睁开了眼。他打开车窗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觉得是有点奇怪。旁边的马车窗户推开一条缝,司空玉出声道:“这里不是南宫家的地盘么,他们是不是又要开斗丹大会了?”
步云邪是丹修,对此最感兴趣,回头道:“什么斗丹大会?”
李玉真想起来了,道:“喔,我知道。南宫家是这里的修真世家,他们族长南宫秀号称天下第一丹修,炼丹的本事十分了得。南宫家每三年开一次斗丹大会,天底下的修士无论正邪,都可以来出售丹药,购买药材和丹方,交流经验。我师父从前来过一次,说人太多了没带我。我爹那阵子天天让我背易经,背死我了。”
他说着拍了拍胸口,还心有余悸。段星河觉得那些人口气太大,扬眉道:“世上的丹修那么多,南宫家凭什么就敢自称第一?”
李玉真道:“不知道啊,可能就是……自信吧?”
六幺嘴里叼着一根草,驾着马车道:“天底下能人这么多,怎么没人踢馆?”
司空玉笑了,道:“不是自封的,他们敢这么自居,还是有底气的。”
六幺道:“大小姐知道?”
司空玉嗯了一声,她哥是紫衣侯,她对修真界的事知道不少,道:“南宫家是修真世家,擅长炼丹和卜算,在无双城树大根深。数百年前他家里有一位修士炼出了一味太阴凝华丹,服下之后就羽化成仙了,留下一具遗蜕至今栩栩如生,被人称作玉蝉仙。”
得道者登仙之后,肉身大都消解,再生出新的仙身;也有的脱去旧的肉身,尸体生出蜡质包裹,不腐不朽,这种留下的遗体被世人称作蝉蜕。难怪南宫家的人这么有自信,家里留着那一具蝉蜕供人瞻仰,便是活招牌。就算日后子孙无能,有这一位厉害的祖先,也够荫庇后人的了。
步云邪有些感兴趣,道:“太阴凝华丹……我听说过,莫不是传说中嫦娥飞升服的药?”
司空玉微微一笑,抚扇道:“就是那个,步兄果然见多识广。只不过那是南宫家的不传之秘,几百年来一直没人知道怎么炼的。”
步云邪道:“他家有这么了得的方子,后来还有人成仙么?”
“只有那一个,”司空玉道,“像这种金丹,炼成的条件都苛刻得很,除非有极好的机缘,否则都是不成的。”
伏顺道:“那还参加什么斗丹大会?”
李玉真道:“修炼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就算炼不成立地飞升的仙药,能炼成个增加一甲子修为的仙丹,你心不心动?”
他这么说,伏顺确实心痒痒的,忽然就有点想去瞧热闹了。他道:“那大会什么时候开?”
李玉真道:“这么多人,一会儿问问就知道了。”
中午时分,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路上经过几个饭馆都挤满了人,都是来参加斗丹大会的修道者。伏顺跳下车去,去前头问了几家。小二哥摆了摆手,一指对面道:“最近城里的人多,都爆满啦,要不您去对面歌楼打个尖儿?
伏顺道:“啊,我们是修道之人,去那种莺歌燕舞的地方不合适吧。”
他虽然这么说,脚丫子已经蠢蠢欲动地朝向那边了。小二哥笑呵呵地说:“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对面那间如烟楼,他家的煎饺是当地一绝,尤其是鲜肉玉米馅儿的,就连南宫家的公子小姐都经常让人来打包呢。”
对面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里头的座位也快坐满了。段星河没那么多讲究,已经迈步走了进去,在大堂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其他人纷纷落了座,李玉真看了宋胡缨一眼,生怕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守男德的男人,紧张地搓了搓手,道:“我还没来过歌楼呢。”
宋胡缨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好像没接收到他表忠的心意。六幺的母亲就是琵琶女,对这里没什么排斥的情绪,神色淡淡道:“就是个寻常喝茶听曲儿的地方,有什么好紧张的。”
司空玉看着珠帘后弹曲儿的伶人,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道:“挺好的,也长长见识。”
听说这里的煎饺不错,段星河点了好几盘,又要了些别的菜肴。片刻小二哥端了饭菜上来,众人饿坏了,也顾不上听曲儿,埋头吃了起来。
楼上还有些雅座,有客人包了姑娘陪喝酒,猜拳行令,笑闹声一阵阵传来。段星河抬头望去,见朱红的栏杆边坐着个绿衣少年。他大约十六七岁模样,头发结了个道髻,头上斜斜地别着一根白玉簪子,大部分头发随意地散着,眉宇间透着一股狡黠气,容貌端的是俊美无俦。他的手臂搭在栏杆上,宽大的衣袖垂下来,一只白皙的手随意地搭着。
段星河不知为何,心头一悸,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伏顺小声道:“二师兄,那人生的比你还好看。”
步云邪的神色淡然,道:“我不过中人之姿,大男人比什么好不好看的。”
少年周围还有四个年轻女子,争先给他喂酒。少年仰头喝了,随手摸了那女子的脸蛋儿一下,很享受这种被女人簇拥的感觉。一个歌女穿着粉色的衣裙,身上的轻纱重重叠叠,就像朵柔美芍药花,撒娇道:“公子,他们都说你铁口直断,说句谶语来听听。”
少年扬起一边嘴角,道:“谶语啊……你会发财。”
歌女撅起了嘴,道:“人家天天在这里,哪有什么发财命。不准,罚你喝酒。”
少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了她手心里,懒懒道:“钱这不就来了。”
歌女登时笑了,道:“你好讨厌,戏弄人家!”
少年道:“不要啊,那还给我。”
歌女连忙把钱揣进了怀里,道:“要、要,多谢公子。”
她声音软软的,凑过去亲了他脸蛋儿一口。伏顺也看着那边,啧了一声,低声道:“长的这么俊,他玩人家还是人家玩他啊……”
步云邪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别嘴欠。另一个女子道:“再说一个,还有么?”
那绿衣小公子随手一指,道:“烫烫烫,他会摔跤。”
他指的那个人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然而越过他,就见一个上楼来的伙计脚下一滑,摔倒在楼梯口,鱼汤洒了一身。
他疼的大喊起来:“烫、烫烫!”
楼上那些女子先是一怔,随即大笑了起来,道:“神了,公子莫不是有天眼?”
另一个伙计连忙过来收拾,随手拿毛巾抽了那人脑袋一记,道:“笨手笨脚的,干什么能行!”
他抬起头,对那绿衣少年赔礼道:“这小子是刚来的,笨手笨脚的。客倌稍等,我们马上送新的来。”
女人们笑的更欢了,那两个伙计也不知道为什么,收拾了东西走了。一名女子道:“老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意思,公子说个大的谶语,要多大有多大。”
她衣袖一挥,比了个自己都搂不住的大小。少年喝得有点醉了,半闭着眼道:“大一点的啊……天空被乌云遮挡,创造这个世界的神要恢复它的力量了。从另一个地方来的人,是它难以驯服的仆人,将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他的神色恍惚,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所说的情形。歌女们没听懂,面面相觑。段星河却竖起了耳朵,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一个伙计从旁边经过,段星河低声道:“上面的那位客人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道:“就是在街上算命的,说的话特别准。这里有天赋的人多了去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玉真道:“算命能挣几个钱,经得起这么个花法?”
伙计道:“也不是天天过来玩,不过这人运气好,总能找到人帮他买账,不知道今天逮着哪个冤大头呢。”
正说着话,就见两个修士从外头走进来,一个高瘦一些,穿着个道袍,手里拿着个画着太极图的卦招子,一进门就放在了墙边靠着。另一个长着满脸的虬髯,手里提着一口大钢刀,一副凶相。大汉粗声道:“在这儿么?”
那瘦道士四下环顾了一圈,往上一指道:“那儿呢!”
两人大步走上了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绿衣少年,道:“好啊你,抢了老子的买卖,还敢在这里逍遥快活!”
那少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阁下是谁,咱们认识?”
那道士道:“我二人在此地给人算命,我道号风散人,他是雷散人。你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跟我们抢生意?”
少年嘿的一声笑了,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为这个。他道:“我半年前过来投亲,在这里住了有一阵子了。如今这城里到处都是修道的人,一块石头掉下来能砸死三个算命的。我随手算两卦赚点盘缠,怎么就抢着你的生意了?”
风散人愤愤地道:“今天上午周老夫人找我给他儿子合婚,我就来迟了半步,你就给抢了。说好了给我十两银子,你都拿了?”
少年喔了一声,原来是为这个。他无所谓道:“谁知道她是来找你的,盼着死同行也不能这么明显吧,你有本事怎么不去跟城东的谶语师比?”
风散人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拉了这么一尊大佛,道:“谶语师都一年没开口了,要不是他不干活,哪有你的份儿!”
少年道:“那也没你的份儿啊。”
风散人怒道:“你说什么?”
少年微微一笑,往椅背上一靠道:“我说,干急眼没用,谁有本事谁赚钱呗。”
旁边的雷散人听得不耐烦起来,粗声道:“我看你就是仗着自己长了个漂亮脸蛋儿,骗女人的钱,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这一刀下去桌子砍掉一个角,你能挨几下?”
少年觉得这人又粗又笨,不值一哂,淡淡道:“我又不想跟你打,小二哥,麻烦你把这两位请出去。”
小二站在一旁,不敢开口,怕他们发起火来把自己揍了。风散人特地来讨个说法,不可能就这么走了。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势汹汹地道:“我跟你比覆射,我赢了你三个月不准出摊。”
少年看他是死活要跟自己拼个高低了,懒懒道:“行吧,你要是输了,也三个月别来我眼前晃。”
他招了招手,道:“来——”
旁边的女子解下了红色的裙带,轻轻地缠住了少年的眼睛。那情形十分香艳,伏顺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羡慕的魂都要飞过去了。风散人仿佛觉得没眼看,拉着带来的大汉背过身去,悻悻道:“有辱斯文。”
那歌女却笑了一声,觉得他假正经,故意道:“这位道长,要不要人家香你一个。”
风散人立刻道:“你别碰我,老子修的是无情道,不近女色。”
少年道:“那你可要离身边那位大哥远一些,天天腻在一起,男人之间也要出事的。”
风散人被他气的不行,下意识要回头,那女子道:“喂,要放东西了,不准偷看!”
他只好站着不动了,另一名女子往三个大碗里藏了三样东西,轻轻一拍手道:“好了,来猜吧。”
魏小雨听见上面要覆射,十分感兴趣,爬到凳子上往楼上望去。她的灵力比一般人都强,这种事难不倒她。赵大海道:“你看有什么?”
魏小雨静静地望了片刻,低声道:“有个凉冰冰亮晶晶的东西,辛金,是把拆螃蟹的小剪刀。一个圆盒子,装着女子用的东西,红色的……是胭脂吧?还有一个,嗯,太远了感觉不到。”
众人很感兴趣,不知她猜的对不对。那道士盯着碗瞅了一会儿,感觉毫无头绪,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放弃了观想,掐起了小六壬,片刻胸有成竹地在纸上写下了三个答案,剪刀,胭脂,勺子。
那少年扯下了腰带,看了那三个碗一眼,便提笔写下了答案。雷散人见他轻描淡写的,好像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不爽道:“欸,你小子认真点啊。”
少年敷衍道:“挺认真的啊,还得跟你兄弟似的憋一头汗才行啊。”
雷散人攥起拳头道:“你说什么!”
旁边的歌女们道:“哎呀别吵了,开了再说,看好了——”
女子揭起了一个碗,里头赫然是一把小剪刀,第二个是一个圆形的纸盒,揭开来一看,是红色的胭脂。魏小雨望见了,兴奋道:“我猜对了吧!”
赵大海心悦诚服道:“厉害,不愧是师父的独生女!”
楼上一对答案,那道士猜对了俩,平心而论还是有些水平的。第三个碗揭起来,却是一块啃了一口的桂花糕。转头一看纸上,那少年写的是一块剩饭。众女都笑了,道:“还是咱们小公子有本事,愿赌服输。这位道士哥哥,你要收摊三个月啦。”
三个月不开张,岂不是要喝西北风。风散人急了眼,道:“你作弊,你连算都没算,怎么猜出来的?”
少年冷冷道:“这玩意儿看一眼就知道了,还用算?”
真正有天赋的人灵觉极强,与凡庸之辈相比差距大如天堑,轻而易举就能凌驾于几十年的苦修之上。譬如楼上这少年,又譬如魏小雨,众人身边就有个神童,也不觉得奇怪。但那道士却嫉妒得发狂,何况这少年对他爱答不理的,更让他觉得自尊被践踏的体无完肤。
少年道:“愿赌服输,你可别耍赖啊。”
风散人气的要命,却又无话可说。旁边的雷散人霍然拔出了刀,锵地一声,硕大的钢刀架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
周围的女子吓了一跳,尖叫着四下躲开了。那少年却淡定得很,保持着躺在椅背上的姿势,垂眸看了一眼白晃晃的刀刃,道:“干嘛,这就输不起了?”
雷散人高大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魏小雨有点紧张,望着那边道:“他们要杀人吗,要帮忙吗?”
段星河看那少年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应该能对付得了。他淡淡道:“人家的事,咱们不便插手。”
楼上剑拔弩张,掌柜的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报官。小二哥连忙道:“别,好汉,吃个饭而已,没必要动刀动剑的。来人,给英雄沏一壶菊花茶消消火——”
雷散人却根本不搭理他,只盯着那少年,恶狠狠地道:“你挺厉害的是吧?人人都有一死,算算你是怎么死的!”
少年的目光阴沉下来,似乎也动了真怒。雷散人得意道:“怎么了,你连自己怎么死都算不出来,我看你也不怎么样嘛。”
旁边的女子都有些恼火,却又敢怒不敢言。风散人十分得意,帮腔道:“你到底算不算得出来,不说就算你输了。”
别人以为那少年不会回答,他却开了口,缓缓道:“我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
雷散人一怔,意识到自己若是杀了他,便是个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他自认为是个英雄,便不会对他下手。这少年这么说话,显然是在向他示弱求饶了。
他收了刀,大笑道:“不愧是算命的,这一张嘴就是会说话,哈哈哈哈!”
旁边的风散人也露出了轻蔑的眼神,道:“早知道怕不就好了,下回招子放亮点,别来抢爷们的生意!”
他说着一招手,带着雷散人大摇大摆地下楼去了。少年的神色阴沉沉的,望着那大汉道:“你会死无全尸,而你——”
他的目光看向了风散人的背影,道:“你会跟他死在一起,孤零零地弃尸暗巷。”
他的声音极低,身边的女子听不清楚,凑过来道:“什么?”
少年忽地又笑了起来,好像什么扫兴的事都没发生过,摩挲着她的腰身道:“你会再清减几寸,轻盈的能作鼓上舞,当上这里的头牌。”
那女子一手抚脸,喜悦道:“好弟弟,就你会哄人开心。”
歌女们笑了起来,莺莺燕燕的又恢复了热闹。段星河拿着茶杯望过去,一名女子笑道:“再说一个!再来一个!”
少年伸手指了过来,道:“他——会为我付酒钱。”
众人回头望过来,见少年指的正是段星河。伏顺想起了刚才小二哥的话,低声道:“哥,小心,别当冤大头。”
段星河对那少年很感兴趣,摆了摆手道:“无妨。”
他上了楼,微微一笑道:“公子认得我?”
“不认得,”少年懒懒道,“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