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昌二年,五月初五。
在郢荣,这年是承恩二十九年。
新帝登基后,殷咸集叛出大徵,自立称帝,沿袭了稷安帝在位时期的年号。他始终认为殷玉不配坐皇帝,殷玉嗜虐成性,草菅人命,不懂治国理政之术,大徵在他手中早晚要坍塌。
但他只能缩在郢荣喊喊口号,像只病狼一样虚张声势一番,然后再跟朝中那些卖官鬻爵,恨不得吸干所有油水的老东西斗智斗勇,多活一日是一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百年皇帝,千年世家。殷玉只是苍天大树上的一颗冒出头的果实,殷咸集若想回到上京,便要以蜉蝣之力撼动苍天大树。他现在还没有那样的本事。
日落时分,殷咸集站在城墙上,迎着南面吹来的炽热的暖风,眺望着天边火红如炭的火烧云。
他在心里琢磨着刚从边境送来的军报。郢荣南部战火烧到了南部粮仓,泸州军突袭粮仓,占据上风,谢百宴带领的荣宴军节节败退,如今已经推到江东渡口,燕云山已经完全被泸州军控制住了。
泸州军的统帅叫逯燕,是个性格泼辣的女将军,她手底下的兵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若论战力荣宴军的确不如泸州军,可是若论谋略,殷咸集不相信谢百宴玩不过那个女人。
他在想,莫非谢百宴一退再退,是想请君入瓮,来个瓮中捉鳖。
殷咸集的思绪被城墙下传来的少女的笑声打断了,他低头向下看去。
姜熹和与苏长樱正在放风筝。她们一前一后,提着裙摆,拉着风筝线顺着风大步快跑,边跑边笑,笑声爽朗悦耳。
那是一个特别精致的蝴蝶风筝,上面系满了流苏和丝带,一看就知道是小女孩喜欢的风筝。风筝飞的很高,就快要飞到殷咸集所在的高度了。殷咸集伸出手,迎着风,想要触摸那个风筝,没成想那风筝竟然掉下去了。
他走下城楼时,听见姜熹和与苏长樱在相互抱怨。
姜熹和叉着腰,愁眉苦脸地说:“我都说了不要在风筝上挂那么多东西呀,你看看你挂的这些铃铛,叮铃当啷的,多沉啊。现在好了,风筝坠机了,翅膀也摔断了。欸,白弄啦!”
苏长樱更是不讲道理:“你现在知道怪我了,刚才怎么不拦着我呢。你要是把铃铛流苏什么的都抢走了,我还能挂上去吗?况且,我还不是因为王上在城楼上,才想弄出点声响,让他注意到我们嘛。”
殷咸集心说:“嘿,竟然被发现了。”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风筝,点评道:“太丑了,像董明锐养的一种缺鼻子少眼的鸟儿。啧啧,歪瓜裂枣,不堪入目。”
姜熹和不屑地“嚯”了一声,忍住没骂他。
苏长樱见到殷咸集,本是一脸欣喜的,可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想头发妆容都乱了,一定很丑,神色便暗淡了下来。听到殷咸集这么一说,苏长樱努着嘴,当场就哭了。
姜熹和登时头大,心说自己真是倒霉,又跟这俩矫情的人撞上了。
她对殷咸集说:“你这个没眼力的,这分明是蝴蝶,花蝴蝶!你又把小妹妹惹哭了,我不管了,你自己哄吧。”
殷咸集不想收拾烂摊子,抱着胳膊说:“是你先跟她吵的!我实话实话,我有什么错。我不哄。”
苏长樱哭得更大声了。
“算我倒霉,我来哄!”姜熹和没招了,只能硬着头皮拍了拍苏长樱的后背,说:“苏樱儿,你别哭了,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哎呀哎呀,这小眼泪掉的真快呀,好啦好啦别哭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都认了,好不好?”
苏长樱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她揉了揉眼睛,扭过头说:“我叫苏长樱不叫苏樱儿,你这个坏女人,都怪你,王上都不喜欢我了。”
殷咸集一脸无辜:“我喜欢过你吗?没有吧。”
苏长樱登时嚎啕大哭,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山崩地裂。
姜熹和的头快炸了。她将殷咸集拉到一边,小声嘀咕:“她哭得那么伤心,她又那么喜欢你,你说两句好听的话,她不就不哭了么。”
殷咸集跟她争辩:“我说了才是害了她。她才十四岁,若是跟我在宫里纠缠上了,她的人生就毁了。她还小,什么都不懂,苏家的人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苏家的人哄骗她,利用她,难道我也要这么做吗。日后我找个机会送她出宫,她想开了,她的人生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们离苏长樱并不远,风把这些话送到了苏长樱的耳朵里,一字未落。苏长樱擦干眼泪,低着头走到殷咸集身后,拉住了他的一衣袖。
殷咸集见她哭得眼睛红鼻子也红,终究是心软了。他弯下腰,对苏长樱说:“长樱,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对吗。我没有恶意,你不要难过。别哭了,我不值得你为我掉眼泪。你很漂亮,化妆漂亮,不化妆也漂亮,我想,大家应该都喜欢你最真实的样子,你不必为了迎合他人而改变自己。这里风大,别在这站着了,回宫去,洗把脸,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得,明天开始好好生活,好不好?我要你好好生活,是把你自己放在第一位。长樱,你很好,不好的人是我。”
苏长樱听着,又想哭了。这次,她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没有再耍小孩脾气,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殷咸集行了个礼。行完礼,她捡起地上的风筝,扭头就跑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姜熹和心中五味杂陈。她看得出来,苏长樱是个很缺爱的小女孩,面上她什么都不怕,可心里她什么都怕。
她患得患失,怕被人忽略,所以总是咋咋呼呼的,想要引起别人注意。
殷咸集来之前,姜熹和与苏长樱一起做风筝,姜熹和见她眉心的黑痣有些特别,没忍住多瞧了两眼。苏长樱看见她的眼神,触电似的捂住了眉心,问她:“这颗痣,是不是很丑?”
姜熹和说:“不丑啊。我觉得很特别,而且神奇的是,你的痣上面还有两根毛呢,我第一次见。”
苏长樱小声说:“他们都说这是猪毛,说我眉心有个痣,是个不祥的人。”
“天杀的,哪个混蛋放的狗屁!”姜熹和掀开袖子,给她看自己胳膊上的黑色胎记,“你看,我胳膊上的黑色胎记才叫丑呢。你那要是猪毛,我这就是驴皮了。”
苏长樱咯咯一笑说:“我爹,还有我的叔叔们他们说的。”
姜熹和咧着嘴,尴尬一笑:“那很抱歉了。但是,我不收回我刚才的话,他们说的就是不对。”
“我也这么觉得。”她凑近了些,用手指戳了戳姜熹和胳膊上的胎记,笑着说:“好软呀。我觉得你这块皮长得像树皮,怪可爱的。”
姜熹和将心比心,坦诚地说:“你也很可爱,就是脾气怪了点。不过,瑕不掩瑜,谁还没电脾气呢,只要你以后别再胡闹了,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苏长樱抱着脑袋,低头不说话了。
姜熹和觉得她本性并不坏,虽不讨喜,却也不讨人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姜熹和长舒了一口气。舒气的时候她咳嗽了两下,倒像是把心中的石头给咯出来了。
五月份的郢州渐渐升温,晚风也是燥热的。粘腻的热风吹到人身上很难受,殷咸集抓了抓胳膊,仰头望天,说:“这日子过的真郁闷啊。”
“是啊,好郁闷啊。”姜熹和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往后一仰,伸开双臂躺在地上拥抱天空,“好无聊啊。不知道姐姐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按时涂药膏。”
她脑瓜子一转,坐起来,回头找殷咸集,嘀咕道:“不对呀。你没去凤仪宫吗,不应该跟我姐姐在一起吗?”
“去了。我待在那里才是真的要郁闷死了。”吉祥牵来了两匹马,一红一白,毛色都很纯,一看就是好马。殷咸集从吉祥手中接过缰绳,伸手把姜熹和拉起来,说:“上马。”
姜熹和跟那匹白马瞪眼,很是抗拒地说:“我不会骑马呀。”
“我教你。”殷咸集把马鞭扔给她,“学会了骑马,以后无论你想去哪里,骑上马就能走。而且,咱们还能一快出城兜风。夏天快到了,晚上的郢州格外的美,咱们可以一块骑马去看星星,看月亮。当然啦,你要是会喝酒的话,就更痛快啦。”
“听着倒是挺好玩的。”姜熹和废了好大的劲才爬到马背上。她轻轻地拍了拍马儿的后背,说:“马儿呀,你不要胡闹,我有点害怕。你别紧张啊,我很友好的。”
“怕什么?”殷咸集说,“你骑的那匹马是我亲手养大的,它叫白灵,很乖,能听懂人话,很有灵气。它要是不喜欢你,刚才就撂蹄子踢你了。”
“你挺厉害的,不做君王,也能当个马夫。哈哈。”白灵长得真水灵,它的眼睛是浅蓝色的,睫毛很长,性子也很温润。姜熹和趴在它的背上亲了它一口,然后握紧缰绳,迎着南风,大喊了一句:“出发!我想出城玩!骑马跑出去,兜风,追落日。”
殷咸集问她:“想去哪儿?”
姜熹和说:“我听说城外有一片合欢花林,树上会往下掉花呢。如你所说,到了晚上,我们可以躺在树下看星星。你刚才不是说要喝酒吗?那我们先去酒肆拎上两壶酒?我的酒量很差,喝不了烈酒,太辣,喝清酒可以吗?”
殷咸集单手牵马,点头时挑了一下眉:“随你。”
起初二人骑得很慢很慢,如老牛拉破车,走走停停。后来,姜熹和渐渐地找到了骑马的节奏,便放开了骑,稍微能小跑几步了。
殷咸集有点耐心,但不多。他一会说姜熹和傻了吧唧的,一会又说姜熹和骑得晃晃悠悠,像醉酒的老翁。姜熹和骂他两句,他得但没有收敛,反而骑着马在姜熹和面前耍杂技。
姜熹和追不上他,只能暗暗生气,到了合欢树林,她把两壶酒都护着,不给殷咸集喝。
殷咸集背靠着树,抱着胳膊,嚣张地说:“小气鬼,有本事你就把两壶酒都喝了。你要是把两壶酒都喝了,还能正着从树林中走出去,我殷咸集从此以后对你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小瞧谁呢?不就两壶酒吗,我当水喝!”姜熹和捧起一壶酒就是猛喝。然而,她喝了不到半壶就醉了。她看着长着两个头的殷咸集,咯咯一笑说:“完了,我好像醉了。”
殷咸集从她手中抢过酒壶,一口气把剩下半壶喝完,潇洒地将酒壶扔到地上,扬眉一笑说:“区区半壶,小孩喝了都不醉。”
“我不是小孩啊,我已经醉了。怎么回事,天还没完全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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