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
季忠正面堂上座,楚长枫位于其右侧,墨轩斜对而坐,旁侧是凌霄,见她眼角微红。想来白日那心伤之事还未走出。
看着席间位置,季婉仪心中略一盘算,坐凌霄旁侧最好不过。
她抬脚跨过门槛,来往络绎不绝的丫鬟小厮,正忙着布菜。
堂上正坐着的季忠见她进门,笑着一招手,朝楚长枫旁侧空处扬手一指,道:“婉仪,来坐你表哥这儿。”
她轻扫过凌霄那空位,视线回落至楚长枫旁侧,见他含笑瞧着她。
心中微叹一气,面上却带着浅笑,应声点了头。
缓步走过去,却见楚长枫起身将木椅移开候她入座。季婉仪轻道了句:“多谢。”
“你我之间,何须见外。”楚长枫和煦一笑,环过她肩头,引她入座。
季婉仪刚坐下,便觉周身一炙,如坐针毡。身周四面八方视线各有韵味,却是不约而同地扎了过来。
堂上季忠抚须而笑,眸中赞赏之意颇胜。正对侧的凌霄执箸手一颤,竹筷当啷一声跌至瓷碗间,眼中锈红又添三分。
斜对侧一道视线扫来,只一瞬便垂下,那执盏的却手寸寸收紧。
她心下一个劲打鼓,这下好了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逛什么园子,还不如单刀直入找她这爹。
这厢她垂着头盯着身前的碗著,打算无视这些暗涛汹涌的眼神,一心看着身前美食。
那厢季忠看着跟在她身后的木洛蘇,和气笑着,抚袖朝墨轩旁侧空座作了个请的手势。
“木公子,这边请。”
季婉仪只觉身侧忽而一阵风过,侧目看去,见木洛穌已落座她旁侧,面露笑意朝着堂上的季忠看去,“季老爷,此处就挺好。”
他话音刚落,季忠面色一顿,狐疑的看了过来。
季婉仪这方心下打着鼓,察觉到一道视线,抬眸看去却撞上了墨轩那如渊似海的眸。
看这里干嘛,凌霄不就在你身畔。季婉仪忙将视线收回,正打算动筷子,觉着头顶一阵儿燎原之势,抬目一瞧,却是季忠那视线来回梭巡于她和木洛穌之间。
她仰面冲着季忠甜甜一笑,侧头面色一沉,压低声线,“对面那座儿有刺,扎人?”
木洛穌看了一她眼,唇角漾起一抹笑纹,“此处有我喜欢的菜色,离得近好夹菜。”
见人都入座,季忠亦不好再点明,故尴尬笑了笑,缓缓落坐,道:“本就是家宴,随意便好。”
小小风波刚过,季婉仪闷声不响地干饭,瞅着面前的香酥鸭,手一抬,快箸一插,旁侧陡然杀出个筷咬金来。
下一瞬,碗中凭空一鸭腿,接蹱而至的又是箭簇般目光齐齐射而来。
老天奶,若我有罪请换个方式惩罚——希望是大富大贵。
她不吭声埋头,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所有人。
季婉仪手一扬,握住鸭腿,猛一口咬住,闷声不响地做着小仓鼠。
这方埋头吃着,旁木洛蘇则安心布菜,外间瞧着那叫一个琴瑟和鸣,妇唱夫随。
上座的季忠饶是再眼瞎,自是明白坐在女儿旁侧的木公子,关系不一般!
他瞥了瞥旁侧欲言又止的楚长枫,转头间又发现斜下方,垂目独酌视线却绕着她打转的墨轩。
季忠凭自饮酒,心中暗暗思忖着,今儿这大红木箱子,整整堆了三间房有余,散了席得好好审审她。
季忠满脸笑意,席间与周围几人推杯酒盏,这一席下来,除了那让人如坐针毡的视线,其余倒也还算安稳。
众人辞别席间后,季婉仪挽着翠儿,吩咐立在旁侧的小厮,托他去请大夫。取了银钱的小厮,麻溜跑腿儿出了府门。
季婉仪瞧着面色恹恹的翠儿,一阵儿温言细语,“翠儿,先瞧了大夫,这几日别忙活了,歇着。”
翠儿应了声,又看向她眉头一拧:“小姐,回房的路能寻着么?”
“也就几步路,真当你姑娘笨。”季婉仪笑说着,看向翠儿道:“行了,歇着去”
她说着,轻推了她肩头,示意着她快走。翠儿三步一回头的,下了石阶,朝房间方向离去。
见她走远,季婉仪举步下石阶,身后陡然传来季忠声音。
“婉仪,你留下,爹有话问你。”
季婉仪足一顿,回头看向那灯火辉煌的室内,有话问我。
方才席间这般明显,季忠定是瞧了出来。这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撂挑子两头都拒了。
季婉仪面上就这么一怙惙,胡乱应了声缓步走向房内。
舍内席间早已收拾好,季忠坐于堂上。他手托着茶盏,杯盖在茶盏上轻刮了刮,神色略深沉,半阖着眼瞧着她。
季忠轻扬了扬手,“吱呀”一声,季婉仪回头看去,门已然合上,硕大的会客房中,仅有她与季忠二人。
舍内落针可闻,仅余两道呼吸声。
这般严肃。季婉仪轻抬目一瞧,正对上那一肃沉的锐目。
她喉头上下一滑,吞了口唾沫。敌不动,我不动,虚张声势,我也会。
她垂头,闷声不响就这般站着。时间慢如蚁啮,空气中一股气流就在两人间扭拧着,只有那十余盏落地灯内烛,不时轻轻传来的“劈啪”声响。
良久。
一阵穿堂风过,季婉仪身子一觳觫。本就颠簸了多日,加之逛了院子迷路绕了大圈,这酸胀的两条腿一软,便有些站不住脚。
她轻呼一口气,弯了腿提起脚跟,侧着身子手一扬,捏了捏腿。
堂上的季忠见她这模样也绷不住了般,“嗤”一笑,险将口里的茶也喷了出来。
堂下的季婉仪捏着腿偏着头,眨眼瞧他,一副纯然无害模样。
见状,季忠将身子一直,猛醒了嗓子,“你…没什么打算跟爹爹说的?”
捏着腿的季婉仪,心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瞄了季忠一眼,又垂下。
老爷子一把岁数,若知道她这女儿盘算着谁都不嫁,可受得住?
季婉仪两眉头绞得跟麦芽糖似的,踌躇半晌,才自牙缝中迸出两个字儿。
“真说?”
见她这怙惙模样,季忠将茶盏自唇边移开,“喀”一声,放在了桌案,面色一正。
“这出去一趟,发生了什么,今儿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出去一趟,我自个儿都跟鱼似的,三秒定论两眼一抹黑,从何说来。
季婉仪抬眸一瞧,堂上季忠面色虽肃穆,但也非不悦。她心一横,张口就来,“木公子也是来提亲的。”
话一出,她心中第一块大石头,倏地落了下来。
饶是有了心里准备的季忠,被他这宝贝女儿说出来,手中茶盏还是险些没拿稳,手一紧团住茶盏,“就木公子一个?”
“不。”
季婉仪欣欣然一笑,竖起两指头,“您忘了,还有表哥。”
季忠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难道她不知道……连墨轩也。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你作何想。”
季忠这话一出,季婉仪心下欣喜,原主爹是疼女儿的,若寻常人家哪儿会管女儿想法,说不准还真能一撂挑子两全其美了。
她稳了稳神,掀出一抹甜笑,“那俩个都不嫁。”
“俩个都不嫁。”季忠似是如梦初醒般跟着念了遍,下一瞬,醒转,猛将茶盏往案桌上一罢,“哐当”一声,茶水四溅,浮在空中的指头哆嗦着。
“倒是好大的口气……你这两眼睛,长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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